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玉娉婷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
肖彥撫住皇兄的肩,鄭重地拍了兩下:「別怕,有我在。等我長大了,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肖沐聽話地點頭,一雙冰涼的手臂抱住了他,肖沐的手很柔軟,然而冰冷,瑟瑟地抖著。 樹蔭下的肖彥深深地呼吸著,片刻後,才意識到口中彌散著沉重的苦澀,呼吸之間,那股苦味已經滲進了他的胸口。 他悄悄地離開了皇宮。 夜晚時分,龔母早早睡下。火爐子燒得正旺,穿針借著燭光細細地繡著琬玉的錦緞。窗外,微風乍起,如細雨刷刷輕落,一連數日的晴朗天,將原來積得厚實的冬雪融了個乾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她一直呆在龔府裡,珠瓔三天兩頭捎來消息,肖彥那裡任何音訊都沒有,聽說他大部分時間去了南營大帳,連主事的陳徽妃也很難見到他了。 得不到肖彥的回應,珠瓔卻給她帶來了另一個消息,琬玉的病勢加重了。難過之下,穿針突然預感到了什麼,開始抓緊趕繡手中的女紅。 纖纖金絲比頭髮更細更長,似乎也更柔宛,細得難以捉摸的一線線金芒,卻浮光耀爍,明亮得讓穿針雙目灼痛。她繡得專注,各處花紋的精要處以翡翠鳥的錦羽撚線繡制,羽絨茸茸,微微凸起,花的正瓣盤釘出蹙金鳥瞳的小珍珠,月影燭光之下,一幅金輝丹華的彩繡霧一般的鋪開。 已是臘月二十,家家戶戶開始忙著過年。娘的屋子暖煦如春,她很希望就這樣無悲無喜地淡淡繡下去。 「針兒,怎麼還沒睡?」龔母披著棉袍站在愛她的面前,「大半夜的。」 穿針抬頭,笑道:「快好了,娘,您歇著。」 龔母坐在穿針的對面,也掂起了繡針,默默地幫她繡著。 東方漸漸發紅,陽光一點一點地落在窗櫺上,她們完成了這幅繡品。穿針拆了木框。滿意地撫摸著,面上顯出舒心的笑。 她梳洗完畢,小心地疊好錦緞。 龔母關切地問:「針兒,你要去王府?」 「娘,我去去就來。」 穿針一直往天井走,不知怎的回過身去,龔母正站在屋外,一臉擔憂之色,她含笑朝娘揮了揮手。 出天井,影壁旁閃出引線嬌俏的身影,把穿針嚇了一跳。 「姐。」引線怯怯地望著她,似是哀求,「帶我去吧。」 「你先呆在家裡。」穿針不再理睬她,徑直往外面走。 她已經很久沒跟引線說話了,甚至,她都不想再見到引線的面。她的心被引線刺得千瘡百孔,哪怕多跟引線說一個字,她都無以名狀的牽痛。 引線並未追上來,或許經歷過這種事她變得沉默了,穿針稍微遲疑了一下,依然腳步不停地走出了大門。 琬玉的院子外面是一片竹林,透過竹海,就是朱漆的院門,院內的槐樹葉悄然探出頭來,從外望去,還可以看見閣樓飛翹的一角。穿針正要往院門走,竹林裡傳來細微的沙沙響聲,她回過頭去。 一身青色的畫工長壽定定地站著,他的目光落在飛翹的閣樓,眼裡滾動的不知是痛還是悔。或者他再也無法滿足這樣的窺視,他看見了獨自一人的穿針,便控制不住地閃出身來。穿針清淺的眼光穿透他略顯蒼白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長壽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慢慢地離開了竹海,遠遠望去,他的身形如同魂魄脫離軀殼,紙人一樣的浮游著。 室內明晃晃的,撩開的窗紗竟是稀薄以致觸心的青,外面的寒風不斷地侵入,琬玉單薄的身影在風中飄動著,枯萎深陷的眼眶裡只有一對溫婉的瞳仁,依然未變。日日煎熬的病痛如同抽絲,正將一個鮮活的生命一絲絲的抽去。 「琬玉姐……」 穿針難受得眼睫撲閃了幾下,淚水止不住地流,她側臉過去,將半開的瑣窗關上了。 琬玉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冰冷的雙手緊緊抓住了穿針的手。 「送衣服來了?」她一直在笑,「我天天等著呢。」 穿針扶了她起來,華錦展開,眼前刹那間亮堂起來。琬玉的神情有點癡迷,她的手顫巍巍地撫摸著,眼裡頃刻噙滿了輕紗般的霧水。 穿針替她梳發、盤髻、撲粉,然後將一對鳳眉描得細長,在額上貼一朵翠地紅花的翠鈿,用葉片點了檀色的唇,她細心地做著這些,一絲笑影掠過她哀傷的臉。最後,她將滿繡花鳥的錦服穿在了琬玉的身上。 她扶著琬玉走到銅鏡面前,陽光籠罩下的琬玉明眸善睞,她是那樣的美麗,神情宛若涓涓秋水,鮮豔欲滴的紅唇就是秋水上浮動的楓葉。石榴紅的裙腰高圍至腋,迤邐的裙擺垂泄而下,隨琬玉的行止飄嫋擺曳,仿佛她就是斂了廣袖的九天仙女,只要這華錦漫捲,她輕盈的身軀就會一飛沖天。 穿針看著看著,淚便落了下來。 胃中又是一陣冰冷的陣痛,痛得琬玉彎下身,她的額上浮起汗珠,嘴角上仍掛著一絲扭歪的微笑:「妹妹,謝謝你送我……」 穿針含淚走在通往晉王府的青石道上,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見到他,她希望這一去,能挽住他送琬玉一程。琬玉說,鬢未絲,心已老。這樣想時,便會覺得他的殘忍。他納了琬玉,不做夫,而是做了一把快刀,將琬玉最美的光陰剪成悲傷的碎片,甚至連一點甜蜜的回憶都沒有留給她。 晉王寢宮外侍衛林立,她知道他在。也正巧得很,當她繞過白玉欄杆,肖彥剛從殿內出來,蹙眉沉思著。他不經意地抬眸,腳步突然停滯了,眼裡混雜著複雜的情緒。 她緩步走向他,開口竟問道:「王爺查到了嗎?」 他本能地遲疑了,甚至退縮。他的舉動並未逃開穿針的雙眼,穿針的臉上染了深深的冷漠。 「不會找個人代替吧?」她的口吻帶了譏誚。他陰鬱的臉凝重起來,一時無法言語。 想起某個月夜,他站在殿外,她款款走向他。他望天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氣融潔而照遠,質明潤而貞虛,弱不廢照,清不激汙。」 是如此淺酎溫婉的夜,而今卻仿佛滄海一夢。她甚至能記起他舒心的笑,記起輕袍迎風擺動的那一番風姿,那時她對他亦有過那樣殷殷的心動吧? 她心頭一酸,又忍住,淚水再次在她的眼裡流轉著。他悵然地看著她,手指輕輕觸到她的眼簾,她急急地別過臉去,淚水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請王爺去看看琬玉姐吧。」 她踩著碎步回去了,去時有傲梅盛開,寒風吹送,拂過她單薄而清幽的身姿。他失神地望著,最終仰天閉上了雙眼,久久不願睜開。 引線無精打采地坐在天井裡。 暖洋洋的太陽曬著,把她的棉裙都染了陽光的味道。陽光卻照不進她的心,她的心寒得如同這冷峭的天。 年,轉眼已過,京城那個火樹銀花不夜天的喧鬧場面,多少次在她腦海裡想像和憧憬。如今才發現,這個春節卻是她十六年來最難捱最難過的。 沒人理解她痛悔不已的心。她向來是個冷傲的女子,卻在肖彥那裡吃了敗仗。肖彥久無音訊,仿佛她只是偶爾開在路邊的野山花,他只是隨意採摘,便又隨意地將她扔棄了。她真的不甘心,卻又無奈地期待,期待穿針能給自己帶來好消息。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