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玉娉婷 | 上頁 下頁
六四


  二日後。

  肖彥懶懶地靠在暖爐子旁,透過瑣窗望過去,天色灰濛濛的,白雪積了厚厚的一層,天地之間一片凝重。

  簾門外面傳來侍衛的稟告聲:「王爺,來了。」

  他站起來,一直踱到外殿。兩侍衛拖著一名宮人,劃過塗金的青磚地面,啪地一放手,那宮人像軟柿子癱趴在肖彥的腳下。

  肖彥輕笑,靴尖猛抬起宮人的下巴,抖成師糠的宮人一見肖彥,趕緊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知道本王為何請你來嗎?」肖彥慢條斯理道,「聽說安公公模仿本王字體,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本王很好奇,想向安公公請教請教。」

  安公公哭喪著臉:「奴才也是奉旨行事,天命難違,請王爺恕罪。」

  兩邊的侍衛厲聲喝道:「天命大,還是王爺的命令大?」

  「那是那是,當然是王爺的命令大。」

  肖彥蹲下身,將手中的信函往安公公的眼前晃悠:「這封信是安公公的傑作吧?皇上想見瑉妃娘娘,你又寫信又驅車的,一定很勞頓。」

  安公公一張肥臉委屈成一團:「為此事奴才還被皇上罵了一頓,說奴才定是哪個地方出了差錯,把人搞錯了。」

  肖彥收起信函,繼續訊問:「除了這事,安公公還幫皇上幹了些什麼?」

  「沒有了,奴才就幹了這一次。」安公公慌亂地解釋。

  「皇上養了你四、五年,就為了幹這事?」肖彥不相信,安公公堅執這一說辭,不肯改口。肖彥手一揮,安公公殺豬般的吼叫,兩名侍衛架起他就走。

  天逐漸黑了,寢殿裡的蠟燭燃得通明。侍衛一進簾子,朝著在裡面反復徘徊的肖彥稟道:「王爺,安公公招了。」

  §人生有情淚沾臆

  肖彥信手披上一件紋錦裘袍,大踏步往寢殿外走。繞過迂廊,轉入一室偏殿,遍身血污的安公公倒臥在地面上,哼哼唧唧地呻吟著,將袍打扮的阮將軍肅立一旁。

  肖彥瞥了安公公一眼,甩袖走到了臨窗的梨木榻上坐下,接過內侍遞上來的茶盞:「說吧。」

  安公公斷斷續續地招認:「……皇上說,您把持朝政,權勢過大,需提防著點……模仿您的筆跡實是為了以備後患……您兵權在握,皇上始終未敢動,就……就用到女人那裡去了。」

  肖彥手掂茶盞,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痛意。殿內的空氣凝重得讓人不得呼吸,許久,肖彥才吐出一口氣,慢慢地淺抿一口。

  「還有嗎?」

  他不動聲色地問道,銳利的目光射向安公公,仿佛要從安公公身上找出藏匿極深的秘密似的。

  「四年前……臘祭日一過,皇上讓奴才寫了封信給晉王妃娘娘……」

  肖彥聞言,手中的茶盞倏然掉落,炸聲四響,像晴天聽得一聲震雷,震得他無法動彈。

  積鬱日久的苦痛無法抑制地撕扯著他的心,卻比初聽到她的死訊時更加的痛。

  他大叫一聲,記憶的大門豁然洞開。

  「肖彥。」床上的冷霜兒悠然喚著,聲音柔和。淩亂的黑發散到了半邊。寢殿裡的燭火並不明亮,斑駁的光影裡,她明亮到藏不住一絲柔情的眼神注視著他,原本冷凝的臉上換了切切的溫存。

  這是他與她的初夜,等待了將近一年,他卻如同浸入無底的水潭裡,深深的失望。

  他抽身而起,在他起身的同時,她絕美的臉黯淡了下來。

  ……

  自己的親哥哥,不是沒料想過,實是不敢想。

  而每次想到那段往事,就覺得切膚的痛鋪天蓋地,連帶魂魄,都是痛的。

  阮將軍的聲音錚錚有力:「王爺,老臣斗膽進言。皇上固有聰慧仁厚的一面,但為人為事頗多自相矛盾之處。國庫緊張,他越過得放蕩不羈,荒誕無度;王爺忠心扶保,他又多疑自卑。是天子,未必能治得了天下。老臣敬佩王爺的雄略、才智、氣度,王爺的治國之術遠非一般梟雄可以相提並論。」

  肖彥擺了手,臉上染著痛苦的表情。

  「他還是個孩子……」

  幾個字就耗盡他的力氣,他頹然靠在梨木榻上。有些烏暗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眸光流動間,卻是滾然而出的一滴淚。

  入午時分,肖彥的馬車轆轆行駛在通往皇宮的禦道上。肖彥蜷縮在車內,還是抵不住一陣陣寒冷深深地逼進。車輪碾石的聲音單調而沉重地響徹在清寂的道路中,他的唇緊緊抿著,深邃的眼睛裡清得不見一絲渣滓,似望著車頂,也似落在極遙遠的地方。

  想起阮將軍的話,他突然自嘲地笑了。

  英雄,亦是寂寞的。

  肖沐的寢宮是三進的院落,十二月的天空,即使是太陽迷蒙地耀出光芒,還是寒冷得連呼吸都被凍結住了。

  肖彥獨自一個人走著,這座奢華的皇宮中,肖沐常去的花園依然萬木蒼鬱。月亮門前的梨樹上壓滿了厚實的雪凇,寒梅抖然綻放,他信步走到樹下,雪凇紛紛揚揚地墜落,他抄起一把,輕輕地揉搓著。

  花園深處的肖沐正在和幾名宮人玩打雪仗,他抱頭躲過了一記飛來的雪球,抓起地面上的積雪快速地揉成一團,極盡華貴的雙紋淺青緞袍,卻已經是髒汙一片。他並不計較,使勁地將手中的雪球扔將過去,又興奮地叫嚷著。

  寒氣彌漫的白日,肖彥失神地站著,依稀中的自己,還是很小很小的樣子,拉著同樣瘦小的哥哥。他們滾打在這片雪韻花嬌的世界裡,謐靜安詳的天空中回蕩著他們稚嫩而愜意的笑聲。

  那樣一個紛亂的年代,戰雲四起,硝煙落滿大地。他們的父皇縱馬馳騁在沙場,留下一宮的女人孩子寂寞地守著這寒冷的冬天。

  這一日的肖沐,竟比往日來得稍晚。年長一歲的肖沐作為皇長子被留在自己的母后身邊,他滿面通紅地望著弟弟,怯怯地說道:「皇弟,那個男人又來了。」

  他們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母后的寢殿外,繁麗精緻的錦繡幔帳正一浪一浪地撲打著他們惶惑的臉。母后頭上的瓔珞、珠翠雲片被扔得遍地都是,迤地的錦袍四向分散,現出濃麗的花鳥圖案。靜到極處的屋內只有沉沉的喘息聲,緬玉鼎裡燃著龍涎清香,嫋嫋的煙霧後面,兩個重重疊疊渺茫的身影。

  肖彥懵懂無知地轉過了眼睛,卻見皇兄的神情很古怪,唇在止不住地顫抖,雙頰上暈染了兩抹嫣紅,眸子裡灩光交織,變幻迷離。

  他急速地拉著肖沐逃離了母后的寢宮,肖沐在殿外被雪滑了一跤,他終於嗚咽著哭了起來。

  父皇回來了,沒多久,他們的母后失去了蹤影。

  兄弟倆終於住在一起,肖沐哭著問:「皇弟,我也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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