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玉娉婷 | 上頁 下頁


  穿針提著燈籠怔呆良久。燈籠裡的燭火幾乎燃得盡了,一片昏黃的光芒。她終於慢慢地離開屏門,朝著外面走。

  抄手遊廊曲徑通幽,空氣如洗一般的潔淨,依稀聞得見梨花的芬芳。她的心情有了些許的舒暢,便順著遊廊慢慢走,看見前面石橋,撩了裙角起腳幾步。

  她抬起頭,晉王府上空泛出一種奇異的藍紫色,明月彎彎如銀鉤,碎了滿天星斗。

  再過去就是通往晉王寢宮的路吧?

  她收眼站定,借著蕩蕩燈光下了橋,然後沿著垣壁無聲地走下去,前面就是虯枝橫生的石板路。她低頭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覺得再不能往前走了,於是回轉身,燈籠裡的火突然滅了。

  她只能借著月光,低頭慢慢走。待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她已不知不覺來到一座月洞門前。

  從月洞門往裡面細瞧,前方一片熒熒星火,在樹梢間隱隱閃現,引她身不由己走了過去。

  夜色飄浮的空氣裡散發著奇異的味道,耳聽得四周還有蟲鳥在淺吟低鳴。黑暗中有灌木擋住了去路,撥開隨風搖盪的枝葉,那點點熒光似乎從那裡閃現。借了月光看去,除了幾棵參差不一的樹木,什麼都沒有。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就想回身走。

  正在這時,溶溶煙夜裡,一個女子出現在一樹大半含苞的梨花下面。她低著頭,看不清面貌,一身迤地綿長的紫色錦袍飄飄蕩蕩,竟有種懸空的感覺。這是翼國最好的盤金龍鳳刺繡,綾羅浮麗的廣袖下,隱著楚楚動人的曲線,那錦袍在她身上如此服帖,仿佛盛放的雲霞。

  她慢慢地抬起頭來,一張精緻可人的鵝蛋臉,修長纖細的眉,輕輕挽就的雙髻,淺紫色的簪花一路插下來,耳墜在月光下閃閃爍爍,細細的髮絲隨風輕蕩。

  是仙女還是鬼魂?

  穿針驀然停止了呼吸,緊張地望著,那精緻而悲絕的五官讓她始終不能眨眼。女子略彎著腰,雙手慢條斯理地欲將及地的長袍撩起。

  穿針挪動了一下腳,正巧踩在一個瓷花盆上,瓷盆翻地,靜夜裡傳出一記沉悶的碎裂聲。

  樹下的女子仿佛受了驚,扭頭就走。轉身之際,只有那錦繡的長袍在地面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像一句孤絕與香豔的暗語,她的影子就在穿針的眼皮底下倏忽消失了。

  月色如紗,半邊的黑蒙住了那片樹林,棵棵幾乎都成了一紙巨大的剪影。

  穿針往回走。從月洞門慢慢走到另一處門洞,左轉廊道,才看見自己曾經站立過的石橋。空寥寂靜的夜路,只有她一個人不停地走,沾了濕氣的繡鞋,踩在深黑色的磚面上,無聲無息。

  迂廊那樣的長,前方似乎沒有盡頭。

  她滿腦子都在想,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走進荔香院,守夜的老宮女提著燈籠在垂花門外張望。眼見穿針踩著碎步嫋嫋而至,手中的黑燈籠有些變形,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黑燈瞎火的,姑娘若出去走遠了,老奴在王爺那裡可是沒法交代。」

  穿針聞言,方聽見那片笙歌鼓樂還在隱隱傳來。客人們想必還未散吧?她急忙道了歉意。老宮女再次打量穿針,回頭進去了。

  室內的蠟燭還在燃燒。穿針站在銅鏡前,有些失神地望著鏡中的容顏,女子美麗的倩影在眼前冉冉飄起。她學著女子輕撩長袍的樣子,廣袖迤邐,燭光下凸現出細碎的茜紅纏枝花,冥冥地想像著女子撩起裙袍後,底下是不是空的?

  茱櫻還沒來。穿針抬腳見繡鞋上沾了零星的濕泥,便打開靠床的那個大箱子蓋,從眾多的繡鞋裡翻找著。不一會兒,她找出一雙紫色錦緞的,鞋尖攢了珍珠蓮花,用手撫過,有似米粒細篩的聲響。

  明日就穿這雙。她的心裡有了決定,梳洗完自顧自寢下了。

  天剛濛濛亮,穿針就起來了。穿上新的繡鞋,直接出了院子。此時東邊飄浮著絲絲淡青色的雲,後院的輪廓變得清晰,空氣中蘊透著一絲清涼。琉金錦赤的宮牆殿閣依然沉浸在悠長的大夢之中。

  她憑著記憶慢慢走過虯枝橫生的石板路,來到西院的月洞門前。

  眼前一派陳舊蕭索的模樣。這是個被荒棄的花園,山牆剝離脫落,樹枝都長成碗口粗,萋萋芳草上遍地破碎的瓷片花盆,瘋長的紫色花串在微風中搖曳。那株五尺多高的梨樹是最粗壯的,翠蓋亭亭,梨花含苞似雪。梨樹的後面,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是一道將後面封堵的圍牆,牆壁上爬滿了藤草,一根根一條條向上蔓延擴散……

  穿針急速地退了回來。

  回到荔香院後,府裡換了個年紀稍大的宮女過來侍候。

  穿針忍不住問:「茱櫻呢?」

  那宮女似是料著她會問,回答得也乾脆:「過幾天才可過來,昨晚被罰鞭笞了。」

  穿針驚愕得睜大了眼,「為什麼?她犯了什麼事?」

  宮女冷眼看她一回,也不客氣,「她慫恿你去迂廊那頭,被人告了。」

  穿針半晌說不出話來。

  晌午時分,穿針到底惦念,便向這個叫秋荷的宮女提出想去看茱櫻。

  秋荷淡淡地掃了一眼穿針,似是片刻沉吟,才轉眼對穿針道:「那嚼舌頭的在午睡,小心跟我走吧。」

  穿針很識得眼色,緩步跟在秋荷後面。此時陽光正當頭,路程亦不算近,腳下地磚綿延不斷,鳥聲四合,往來寂寂少人,眼前一處處樓臺殿閣鎖閉著,半掩在起伏不定的柳浪裡。穿針走了一段,轉到一個叫景辛宮的院子,只覺得自己就是個傷感而寂寞的姐姐,臉上不自覺地浮現了一種悲哀的神情。

  景辛宮也是沒人居住,內侍宮女更不會往此間隨意走動,與穿針前面看到的無異,也是形同荒棄。她一邁進門檻,首先入目的是地面上鋪著的一方葦席,茱櫻就趴在席上。在她身旁,放著一碗黑糊粥,已經涼了。

  「你怎麼來了?」她抬起頭看了看穿針,沖著秋荷生氣道,「一定是你引過來的,還嫌麻煩不夠?」

  「我看她確實關心你,所以帶來了。」秋荷嘟囔著。

  穿針已經蹲在近前,一手揭了蓋在她身上的薄毯,一隻手按在胸口,隱忍的眼淚簌簌而落。「怎麼打成這樣?都滲出血了……」說著拿起放在一邊的藥膏,小心幫她搽藥。

  茱櫻連連擺手,要秋荷代替穿針。秋荷不客氣說道:「她喜歡做就讓她做吧,又不是什麼好身份。」

  茱櫻忙向她遞眼色,示意她莫說下去。秋荷也不再多說,只是站起來沖著穿針道了一句:「你快點。茱櫻過幾天會好的。這種事在府裡很正常,你別大驚小怪的。」

  穿針告別茱櫻,跟著秋荷回荔香院。走過一道曲橋,秋荷見穿針始終沉默著,忍不住說道:「別老沮喪的樣子,讓那死婆子看見又嚼舌頭去了。」

  穿針自責道:「也怪我,不應該去迂廊那邊。」

  「那是茱櫻小,不懂事。她才來府裡一年,什麼都不懂。」

  「這一帶怎麼這麼冷清蕭條?」穿針看秋荷直爽,試探著問,「要是好好整理,一定很美的。」

  「是啊,以前是美過,人一死就不美了。」周圍無人,秋荷說話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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