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一七〇


  劉弗陵第一次在人前露了情緒,眼中帶憐,聲音喑啞:「這段日子讓你受苦了。」

  雲歌只定定看著他,不能作答。

  孟玨淡淡掃了雲歌一眼,垂目端坐。

  于安將眼角的濕意,匆匆抹去,笑捧了絹帕給雲歌:「雖然這是喜淚,可奴才還是巴望著姑娘笑口常開。」

  雲歌低著頭,將眼淚擦去,心內百味雜陳,是真開心,可也是真苦澀,歡喜、痛苦竟能並聚。

  好不容易收攏心神,將一切情緒都藏人心底,才敢抬頭。聽到孟玨正對張太醫和于安說如何照顧劉弗陵的身子,忙凝神細聽。

  「……久病剛好的身子,內虛更勝病時,此時飲食一定要當心,起居也~定要當心,務必要一切都上心,萬萬不可大意。」

  于安點頭:「奴才明白,皇上此時就如一個人剛用盡全力將敵人打跑,刮人雖然被打走了,可自己的力量也用盡了,正是舊勁全失、新勁還未生的眠刻。」于安還有半句話未說,這種時候,全無反抗力,若有意外,兇險比先前與敵人搏鬥時更可怕。

  孟玨點頭:「于總管心裡明白就好。皇上的日常飲食,還是由下官擬定,二總管要親自負責。」

  劉弗陵卻沒有聽他們說什麼,他一直都盯著雲歌,眼中有疑惑。雲歌側眸間,對上他的視線,不敢面對,可更不敢逃避,只能用盡力氣,盈盈而笑。

  盂玨的視線從雲歌臉上掠過,看向了劉弗陵:「皇上要注意休養,不要晚睡,也儘量不要太過操心勞神。」

  劉弗陵將疑惑暫且按下,移開了視線,對盂玨說:「朕一直都是個好病人,大夫吩咐什麼,朕做什麼。」

  雲歌身上的壓迫驟去,如果劉弗陵再多盯一瞬,她的笑只怕當場就會崩潰。劉弗陵對張太醫和孟玨道:「朕還有些事情,要和二位商議。」

  兩人都說:「不敢,請皇上吩咐。」

  「關於朕的病,兩位幫我想個法子,在外症上要瞞住……」

  雲歌疲憊不堪,再支撐不住,對於安打了個手勢,悄悄退出了大殿。回到自己的屋子,將孟玨給的香屑往熏爐裡丟了一大把,把自己扔到了榻上。

  孟玨是在知道劉弗陵病後,給她新配的香屑,所以特意加強了凝神安眠的作用,雲歌雖思慮重重,但在熏香中,還是沉沉睡了過去。劉弗陵安排妥當他「重病難起」的事情後,已到初更。來尋雲歌時,看到她和衣而睡,他自捨不得將她叫醒,只幫雲歌掖好被子,在榻邊坐了會兒後悄悄離去。

  劉弗陵雖知道雲歌有事瞞著他,可朝堂上的計劃正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百事纏身,偶有時機,又不願逼迫雲歌,他更想等雲歌自願說出來。劉弗陵的病真正好了,雲歌心內卻是一時喜,一時憂。不知道孟玨究竟怎麼想,又會要她什麼時候兌現諾言。但想來,她和陵哥哥應該還會有一段日子,不管怎麼樣,至少要等「新勁」已生、心神俱堅時,她才敢把一切告訴陵哥哥。

  「雲歌,發什麼呆呢?」許平君的手在雲歌眼前上下晃。

  雲歌「呀」的一聲驚呼,笑叫:「姐姐,你怎麼進宮了?」

  「哼!我怎麼進宮?幾個月不見,你可有想過我一點半點?」

  這幾個月的日子……

  雲歌抱歉地苦笑,她的確從沒有想過許平君,甚至可以說什麼都沒有想過,什麼都不敢想。

  許平君心頭真生了幾分怨怪:「枉我日日惦記著你,虎兒剛開始學說話,就教他叫『姑姑』,現在『姑姑』叫得已經十分溜,可姑姑卻從來沒想過這個侄兒。給你的!」許平君將一個香囊扔到雲歌身上,轉身想走。

  雲歌忙拽住她:「好姐姐,是我不好,從今日起,我每天想你和虎兒一百遍,把以前沒想的都補上。」

  許平君想到暗中傳聞的皇上的病,再看到雲歌消瘦的樣子,心裡一酸,氣也就全消了。

  雲歌手中的香囊,用了上等宮錦縫製,未繡花葉植物和小獸,卻極具慧心地用金銀雙線繡了一首詩在上面。「清素景兮泛洪波,揮纖手兮折芰荷。涼風淒淒揚棹歌,雲光曙開月低河。」雄渾有力的小篆,配以女子多情溫婉的繡工,風流有,婉約有,別致更有。雲歌喜歡得不得了,立即就系到了腰上:「大哥好字,姐姐好繡工,太漂亮了!」

  許平君學著雲歌的聲音說話:「最最重要的是有我『陵哥哥』的好詩!」

  雲歌哭笑不得:「天哪!你是做娘的人嗎?怎的一點兒正經都沒有?」

  嘲笑歸嘲笑,許平君看雲歌如此喜歡她做的香囊,心裡其實十分高興:「去年七夕給你做了個荷包,當時覺得還不錯,現在想來做得太粗糙了,今年這個香囊,我可是費了心思琢磨的。這裡面的香也是讓你大哥特意去找人弄的,你聞聞!」

  雲歌點頭:「嗯,真好聞!」

  「本來想七夕的時候送給你的,可你大哥說,你不可能出宮來和我一塊乞巧,所以直到現在才有機會送到你手裡。」

  雲歌討好地摟住許平君:「謝謝姐姐。唉!姐姐繡的東西太好看了,我都看不上別人繡的了,以後如何是好?」

  許平君氣笑:「你個無賴!反正我如今整日閑著,你想要什麼東西就讓孟大哥帶話給我,我做給你就是了。」

  雲歌重重「嗯」了一聲,擺弄著香囊,心頭甜滋滋的。

  許平君以前對她還有幾分提防、懷疑,可自她重回長安,不知道為什麼,一切就變了,許平君待她真的如同待親妹子,只有疼和寵,沒有絲毫不信任。現在心頭的這種快樂,不似男女之情濃烈醉人,卻給人如沐季春陽光的溫暖,淡然而悠長。

  許平君陪雲歌說了會兒話後,因為還要去給皇后請安,只能依依不捨地辭別。臨走前,頻頻叮囑雲歌照顧好自己。

  雲歌用力點頭。

  晚上,劉弗陵一回來,雲歌就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得意地問:「我的香囊好看嗎?」

  劉弗陵問:「誰做給你的?」

  雲歌脖子一梗,大聲說:「我自己做給自己的,不行嗎?」

  雲歌的女工?劉弗陵失笑,拿起細看了一眼,見到是自己的詩,有意外之喜:「這是劉詢的字。你的許姐姐很為你花工夫,想把字的風骨繡出來,可比繡花草難。」

  雲歌洩氣,安慰自己:「我菜做得很好吃,不會女工,也沒有關係。」

  劉弗陵笑說:「我不會嫌棄你的。」

  「哼!」雲歌匆匆扭轉了身子,眼中有濕意,語氣卻仍然是俏皮的,「誰怕你嫌棄?」

  ***

  三日後。

  劉弗陵在正殿「勉力」接見朝臣,楊敞和杜延年不知為何事起了爭執,當堂開吵,一個罵對方是「豎子」,一個罵對方是「豎儒」,一個罵「無知」,一個罵「酸腐」。

  雲歌在廂殿聽到他們咋咋呼呼,引經據典,吵得不可開交,不禁跑出來,躲到門口去看熱鬧。

  以前聽聞高祖皇帝的朝堂上,大臣們經常吵架,一旦吵急了,大打出手都十分正常。都是開國的功臣,高祖皇帝也勸不住,只能由著他們去吵、去打,實在忍無可忍,頂多偷偷溜走。雲歌曾經還覺得驚訝,如今看到楊敞和杜延年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才真正明白了幾分漢朝官員的「彪悍」風格。

  嗯!難怪漢人看著斯文,卻打得匈奴節節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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