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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馬車內,雲歌不說話,孟玨也不做聲,只車軲轆的聲音「吱扭」「吱扭」地響著。

  快到宮門時,孟玨道:「就到這裡吧!那邊應該有于總管的人等著接你了。」說完,就下了馬車。

  雲歌掀起車簾:「這兒離你住的地方好遠,我讓富裕用馬車送你回去吧!我走過去就可以了。」

  孟玨溫和地說:「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雲歌,照顧好自己,不要顧慮別人,特別是宮裡的人,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雲歌微笑:「孟玨,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

  孟玨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更像是自嘲:「我的問題不在於我不瞭解你,而是我比自己想像的更瞭解你。」

  雲歌愕然。

  孟玨轉身,安步當車地步入了夜色。

  第十三章 前塵舊緣

  劉弗陵詔昌邑王劉賀進京的消息,讓所有朝臣驚訝不解,甚至覺得好笑。皇上覺得長安太無聊了嗎?詔一個活寶來娛樂自己,兼娛樂大家?

  一些謹慎的大臣本還對劉賀有幾分期許,覺得此人也許小事糊塗,大事卻還清楚,皇上的這道詔書當然不能接,裝個病、受個傷地拖一拖,也就過去了。不料聽聞劉賀不但接了詔書,而且迫不及待地準備上京,明裡嚷嚷著「早想著來長安拜見皇上」,暗裡抓著來傳詔的使臣,不停地打聽長安城裡哪家姑娘長得好,哪個公子最精于吃喝玩樂,哪個歌舞坊的女子才藝出眾。那些大臣也就搖頭歎息著死心了。

  陪宦官一塊去宣詔的官員,回長安後,立即一五一十地把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霍光。這位官員當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說起在昌邑國的荒唐見聞,也是邊說邊搖頭。

  霍禹、霍山、霍雲聽得大笑,霍光卻神色凝重。

  昌邑王劉賀的車儀進京的當日,長安城內熱鬧如過節,萬人空巷地去看昌邑王。

  傾國傾城的李夫人早已是民間女子口耳相傳的傳奇。昌邑王是她的孫子,傳聞容顏絕世、溫柔風流,而且這是劉弗陵登基後,第一次詔藩王進京,所以所有人都想去看看他的風采。

  當然,劉賀不愧為劉賀,他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方式,讓長安人記住了他。以至於二三十年後,當皇上、皇后、霍光這些人都湮沒于時間長河,無人提起時,還有髮絲斑白的女子向孫女回憶劉賀。

  卯時,太陽還未升起,就有百姓來城門外占地方。

  辰時,身著鎧甲、手持刀戈的禁軍來肅清閒雜人。

  巳時,一部分官員陸續而來;午時初,三品以上官員到達城門;午時正,大司馬、丞相、將軍等皆到;午時末,劉弗陵在宦官、宮女陪同下到了城門。

  在巳時初,哨兵就回報,昌邑王已在長安城外四十裡。滿打滿算也該未時初到。可劉弗陵站在城樓上,從午時末等到未時正,昌邑王一直沒有出現。

  後來,劉弗陵在百官勸說下,進了城樓邊休息邊等。劉弗陵還算體諒,把霍光、田千秋、張安世等年紀較大的官員也傳進了城樓,賜了座位,一邊喝茶一邊等。其他官員卻只能大太陽底下身著朝服、站得筆挺,繼續等待。

  未時末,昌邑王依舊沒有出現。

  一旁的百姓還可以席地而坐,找小販買碗茶,啃著粟米餅,一邊聊天一邊等。可大小官員卻只能忍受著口中的乾渴,胃裡的譏餓,雙腿的酸麻,乾等!唯一能做的就是心裡把昌邑王詛咒了個十萬八千遍。

  申時,太陽已經西斜,昌邑王還是沒有到。

  百姓由剛開始的喧鬧,變得漸漸安靜,最後鴉雀無聲。大家都已經沒有力氣再喧嘩激動了。

  現在只是覺得等了一天,如果不見到這個昌邑王,不就是浪費了一天嗎?滿心的是不甘心!

  當然,還有對昌邑王的「敬佩」,敢讓皇上等的人!

  站了近萬人的城門,到最後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場面不可不說詭異。

  當夕陽的金輝斜斜映著眾人,當所有人都需要微微眯著眼睛才能看向西邊時,一陣悠揚的絲竹音傳來。樂聲中,一行人在薄薄的金輝中迤邐行來。

  隨著音樂而來的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氣,若百花綻放,春回大地。

  八個姿容秀美的女子,手提花籃,一邊灑著幹花瓣,一邊徐徐行來。其後是八個虯髯大漢,扛著一張碩大的坐榻,雖然是大漢,可因為隨著前面的女子而行,所以走的步子很秀氣。榻上幾個雲髻峨峨、金釵顫顫的女子正各拿樂器,為後面的男子演奏。

  後面也是一張方榻,扛榻的卻是八個身材高挑,容貌明豔的胡姬,上面半坐半臥著一個男子,一個侍女臥在他膝上。男子低著頭,一手把玩著侍女的秀髮,一手握著一杯西域葡萄酒。

  男子頭戴纏金紫玉王冠,身著紫煙羅蟒袍,腰系白玉帶。目若點漆,唇似海棠,容貌竟比女子都美三分,只一雙入鬢劍眉添了英氣,讓人不會誤認做女子。

  只看他唇畔含笑,眉梢蘊情,目光從道路兩側掃過,所有女子都心如鹿撞,覺得他的眼睛看的就是自己,那如火的眼光述說著不為人知的情意。所有男子卻想去撞牆,覺得人家過的才是男子過的日子。無數頑皮的男孩在看到劉賀的一刻,立志要好好讀書、刻苦習武,將來封侯拜相,才能有權有勢有錢有美人,做個象劉賀一樣的男人。

  走出城樓,看到眼前一幕的劉弗陵終於明白為什麼四十裡地,劉賀走了將近一天。

  百官齊齊唱喏,恭迎昌邑王到。

  劉賀看到當先而站的劉弗陵,立即命胡姬停步,跳下坐榻,趕了幾步上前向劉弗陵磕頭請罪:「臣不知皇上親來迎臣,臣叩謝皇上隆恩。道路顛簸,實不好走,耽誤了行程,求皇上怒罪。」

  劉弗陵讓他起身,「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霍光、田千秋等重臣又來給劉賀見禮、問安,一番擾攘後,劉弗陵和劉賀兩人並肩而行,邊走邊談。

  站了幾乎一天的百官終於可以散去。

  劉病已早上出門時,沒有吃飯,此時餓得前胸貼後背,扶著孟玨胳膊,有氣無力地對他說:「你下次想整治大公子時,記得叫上我,我一定出謀劃策,出錢出力,竭盡所能。」

  孟玨想是早瞭解大公子,對今日的事情處之泰然。看到劉病已的樣子,忽地笑道:「我和大公子平輩論交,你好象該稱呼大公子一聲『叔叔』,那我是不是也算是你……」

  劉病已打斷了孟玨的話:「開玩笑!照你這麼說,大公子叫皇上『叔叔』,雲歌叫皇上『陵哥哥』,你該叫雲歌什麼?我們還是各自交各自的,少算輩份!皇家的輩份算不清。再說了,我如今還沒那個資格叫大公子『叔叔』。」

  孟玨淡笑一下,未出聲。

  劉病已問:「孟玨,你猜到皇上為什麼詔昌邑王到長安了嗎?」

  「沒有。」

  「你怎麼沒有反對昌邑王來長安?你們就不怕萬一?」

  孟玨淡淡說:「昌邑王進京的決定和我沒有多少關係,他心中有他自己的計較,我只是沒有阻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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