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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此時禪房內,耶律賢的貼身內侍阿辛恭敬地立在他身邊,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成了昭敏的忠誠信徒,也真誠地相信,任何對佛門不利的事情,都會影響皇帝和佛門關係,而皇帝是得佛門庇佑的佛子,佛門讓他的病情減輕,甚而讓他得道佛菩薩果,隨侍在皇帝身邊的人,也會因此沾光。

  自然,阿辛這樣的人,昭敏在宮中收了不止一個,所以一有風吹草動,昭敏總是能最先得到信息。就聽得阿辛道:「前些日子皇太妃進宮來看皇后,聽說是她家中一直供奉著的薩滿婆婆告了佛門弟子一狀。」

  昭敏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阿彌陀佛。皇太妃身邊都是太平王舊部,她自己又篤信薩滿,我真怕皇后受她的影響,對我佛門不利。」

  他說得大義凜然,阿辛是奴隸出身並無甚主見,此時只覺得昭敏句句有理:「大師說得很是。」身為奴才,皇帝自然是要效忠的,皇后自然也是不可猜度的,太平王舊部借皇太妃之勢影響皇后,致使帝后不合,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昭敏撚著佛珠歎道:「我佛家弟子,榮辱並不看在眼中。然而,弘法路上,不可退縮,否則誰來拯救世間沉淪的百姓。」他頓了頓,又道:「皇后心智剛毅,她既然先入為主,恐怕我們也很難說服她。」

  在座的諸弟子聽了,臉色都有些委頓,昭敏卻徐徐道:「可皇后的權力,也是主上所授的。只要主上支持佛法,等到佛法興盛到一定的程度,就算是皇后要動佛門,也要掂量掂量。」

  諸弟子精神一振,皆點頭稱是。

  阿辛得了指點,回到宮中,有意無意便慫恿耶律賢召見昭敏,問以長生之道。

  昭敏借機就說,主上病痛纏身,都是宿孽舊怨之故,須得祈福作法,讓佛法來化解冤孽,驅除病痛,延壽益年。耶律賢聽了「宿孽舊怨」四字,不由心動,就問如何祈福作法。

  昭敏便合十道:「立功德,做法事,都是祈福的手段。主上施政英明,又大興佛事,功德不謂不夠,只要主上有足夠的虔誠心,佛祖是能看到的。」

  耶律賢還在沉吟,阿辛忙湊興道:「主上,佛祖實在靈驗,奴才那六十歲的老娘,原來眼睛已經半瞎了,就是因為天天供著佛祖,早晚三炷香,每天念佛不止,如今眼睛也亮了,身體也好了,一口氣趕著羊群能走十裡路呢。」阿辛之所以對昭敏虔誠萬分,正是因為昭敏治好了他母親的病,卻又不歸功於己,而將此托於佛法。阿辛感激敬佩之下,更加虔誠。

  §第185章 帝后之爭3

  一來二去,耶律賢便有些心動,如今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長期以來的壓抑痛苦,幾乎要將他擊倒,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有玉簫的溫柔相伴,他對於昭敏的依賴仍然一天比一天更重。

  於是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彰湣宮中日夜都是成群的僧人作法念經。而昭敏更是被封為三京僧尼都總管兼侍中,這種只有宰相才會兼的職位讓一個僧人得了,更是令得滿京權貴都爭相奔走于昭敏門下,讓他一時炙手可熱。

  燕燕早知此事,有心與耶律賢理論,誰知耶律賢卻閉耳不聽。燕燕不想為此事與皇帝失和,再說昭敏雖然得寵弄權,但畢竟沒有真正影響到大局,她只能強行忍下。

  誰知過了幾日,雙古來報說是皇帝又發病了。

  燕燕立刻丟下奏摺,問:「迪裡姑怎麼說?」見雙古猶豫著不敢說,燕燕眉毛一揚:「怎麼了?」

  雙古就道:「近段時間,主上發病,都沒有叫迪裡姑去,而是召了昭敏法師來作法。如今彰湣宮中,僧侶日夜作法,煙薰火燎。而且……」

  燕燕見他猶豫,問他:「而且什麼?」

  雙古才道:「而且主上在日前加封昭敏為三京僧尼都總管兼侍中。甚至撥了許多內庫銀兩去修建佛堂。昭敏持主上手書,侵佔良田,在朝中橫行無阻,目中無人。」

  燕燕面沉如水:「昭敏如今就在彰湣宮吧?」

  雙古忙應是,燕燕就站起來,說:「去彰湣宮。」

  她來到彰湣宮時,阿辛正守在門口,看到燕燕過來,頓時嚇了一跳,慌忙跪下,高聲叫道:「奴才見過皇后娘娘。」

  燕燕見他這般鬼鬼祟祟的樣子,情知是故意在跟裡面通風報信,冷笑一聲便往裡面闖道:「主上在嗎?」

  阿辛和四端賠笑:「皇后娘娘等一下,裡面正在作法,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燕燕凝神一聽,聽到室內隱隱傳來念佛之聲,再聞到那煙霧之味,皺起眉頭:「迪裡姑可在裡面?」

  阿辛一愣,搖了搖頭。

  燕燕怒了:「混賬!主上病重,怎可不請御醫診治,反而寄希望於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你讓開!」

  此時室內卻不只是昭敏帶著眾僧作法,更有玉簫還陪在耶律賢身側,這才是阿辛不顧皇后威儀,拼死上前拖延的原因。

  耶律賢方才發病,此時正倚在玉簫懷中,閉目聞著香爐中的煙氣,似乎覺得舒服了許多,就聽得侍從來報說皇后來了,眾人立刻臉色大變。

  服侍玉簫的小內侍忽列連忙上前,拉起玉簫急道:「小妃,皇后來了,快隨奴才到後面去。」

  玉簫還不明白其中含義,猶豫地看了一眼痛苦的耶律賢:「可是主上如今……」

  忽列急了:「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耶律賢正閉目痛苦皺眉,聽到方才的話,忙揮手示意玉簫離開,玉簫無奈,由忽列帶著匆匆從後門出去。

  昭敏閉目念經,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切。

  玉簫剛走開,燕燕便闖了進來,見一群僧人念咒熏香,整個房間煙霧繚繞,到處貼滿了符咒,不由怒氣更盛,揮著煙氣道:「把窗戶打開。這是宮裡,弄成這樣成何體統。」

  雙古與幾個小內侍連忙應聲,動手去打開窗戶。

  那一眾僧人見狀,都不知所措地停下,看著昭敏。卻見昭敏神情不動,繼續念佛。僧人們得到了信心,便繼續念佛。

  此時燕燕帶來的侍從去開窗,眾僧圍著燕燕,一時間室中佛號大作,竟形成一股隱隱的精神壓力。連燕燕身邊的兩名侍女神情都有些惶惑起來。

  燕燕站在眾僧當中,看那昭敏貌似八風不動,專心念佛,實則透著一股有恃無恐的猖狂,不由怒火更盛,再也忍不下去,指著那些符咒法器道:「來人,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給我扔出去!」

  雙古見狀一擊掌,外頭的侍從們一擁而入,就要聽命行事。

  僧人們大驚,念佛的聲音頓時低了下去。

  昭敏這時候才睜開眼睛,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才緩緩道:「皇后,主上病痛纏身,貧僧正作法為他消除病痛,請不要隨意打斷。」話仍然說得氣定神閑,無半點慌亂。

  燕燕並不看昭敏,只看著仍然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的耶律賢:「這裡是皇宮,不是佛堂。」

  昭敏依舊淡定從容:「貧僧是奉主上之命,為主上祈福。心崇佛法,處處皆是佛堂,宮門山野,皆在佛心。」

  燕燕不理昭敏,走到床前,看著在床上閉著眼睛強忍痛苦的耶律賢,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柔聲道:「主上,你怎麼樣了?」

  這時候耶律賢已經從病痛中緩過來,他捂著頭長長歎息一聲,睜開眼睛看了看,歎道:「皇后,昭敏禪師是朕請來為我祈福的。」

  燕燕怔在那兒,好半日才緩過胸口堵著的氣,冷淡地道:「這裡畢竟是主上寢殿,鬧得如此烏煙瘴氣的,對主上的身子不利。主上有病,還是請御醫來看,把宮里弄成這樣,實在是不像話。」

  耶律賢心中早不耐煩,玉簫倉皇離開,皇后過來又直接要砸掉法會。他的精神已經在痛病和藥物的作用下變得有些狂躁,他神經質地冷笑一聲,尖利地說:「御醫,御醫要是有用,朕還用得著受這樣的折磨?朕是天子,身有病痛,請個僧人祈福,又怎麼樣?」

  燕燕從未見耶律賢如此暴躁,不由愕然。

  昭敏嘴角一絲得意的微笑,開始繼續念經,他的弟子們也隨著一起念起來,分明就是不讓燕燕和耶律賢繼續說下去。這是挑釁,也是驅逐。燕燕豈能不明白。她執掌國政多年,從來都是令出法隨,皇帝也要讓她三分,今日居然被這個僧人當面挑釁,豈能忍耐,喝道:「朕與主上要說話,雙古,將這些僧人全部趕出去!」

  昭敏一怔,忙看向耶律賢,但耶律賢卻緊閉著眼睛,似在強忍病痛,卻不出一言。昭敏心一沉,雙古已經站到昭敏面前,伸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大師,請吧。」

  昭敏雙手合十朝耶律賢行了一禮:「阿彌陀佛。」就帶領眾僧走了出去。

  §第186章 帝后之爭4

  見僧人們走了,燕燕只覺得眼前清靜不少,道:「把房間也都清理乾淨。」

  耶律賢卻終於爆發:「夠了,你還要做什麼?皇后,你眼中還有沒有朕?」

  燕燕一怔,眾人都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她上前拉住耶律賢的手問:「主上,你到底怎麼了?」

  耶律賢卻一把甩開燕燕,怒道:「昭敏為朕祈福,去除病痛,誰准你趕走他?皇后,朕給你權力,不是讓你來挾制朕的!」方才他是不想在僧人面前爭執,隱忍不發,等到人走了,終於發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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