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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燕燕驚愕不已,剛才硬生生壓下的鬱氣上湧,沉聲道:「主上,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昭敏倚仗著你的手令,在外為所欲為。如今更是把這皇宮搞得烏煙瘴氣。這樣的妖僧,你還信他?我是你的妻子,請醫用藥祈福,這些事,難道不應該是我分內之事,主上說出這樣的話,你當我是什麼人了?」

  耶律賢冷笑道:「朕不信他,又能信誰?你如今倒說是你的分內之事了,可朕被病痛折磨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燕燕又氣又急,待要發作,但見他如今病成這樣,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忍氣道:「是我的不是,前一陣子軍情緊急,我對主上有所疏忽,可我如今不是在補救嗎?」

  耶律賢卻是聽不進去,反而冷笑道:「補救什麼?要麼不聞不問,要麼興之所致,來折騰一番,以顯示你的權威?」

  燕燕看著耶律賢,滿眼失望和不可置信,她抿著唇不再爭辯:「主上要這麼說,臣妾無言以對。」說完,扭頭便走。

  耶律賢不想話未說完,燕燕就甩臉走人,氣得怒叫道:「你……」話未說完,就倒了下去。

  隨侍在一邊的婆兒忙扶住他,叫道:「主上,主上——」

  玉簫急忙奔出,扶起耶律賢哽咽道:「主上,主上,您沒事吧?」

  耶律賢虛弱地搖了搖頭,憤憤地道:「豈有此理,她太放肆了。」

  帝后爭執不是小事,很快就傳到宮外去了。

  喜隱聽到此事,正中下懷,不由興奮起來。他的父親李胡曾經是述律太后最喜愛的兒子。太后晚年一直讓李胡伴隨左右,甚至在死後還將自己的宮帳留給了他。雖然皇位幾番輪換沒到李胡手中,但宮中還是多多少少留有一些與李胡父子親近的舊人。所以耶律賢私納小妃這件事,喜隱比其他人更早知道,如今帝后失和,他正想借此事做文章,便問道:「這渤海貢女如今真的進宮了?」

  撒懶正是打聽了消息來回報:「千真萬確,這是我派人到阿辛那裡打聽到的。主上確實在春捺缽期間私納了一個渤海女子,還寫入了《起居注》,看起來頗不尋常。而皇后那邊,至今還不知情。」

  喜隱嘴角一絲冷笑:「好啊。這些年來,他們夫妻同心協力,將大遼的國事牢牢掌控在手中。現在明扆私納新人,以燕燕的脾氣他們夫妻肯定得鬧翻。」他看了撒懶一眼:「我們的機會終於來了。」

  撒懶笑道:「恭喜大王!」

  喜隱皺眉:「不過,此事便是捅到燕燕那裡去,無非是讓他們吵上一架,不過讓明扆殺了那女人,最終夫妻倆還是會重歸於好。」

  他皺眉想著,撒懶肅容聽著。

  喜隱喃喃地說:「最好是吵一架以後,讓燕燕沒有辦法再轉回與明扆重歸於好。那就要找個讓燕燕無法下臺的原因……」他頓了一頓,問撒懶:「你說本王去請韓德讓來飲酒,敘敘舊,怎麼樣?」

  撒懶聽了先是極贊:「大王此計甚妙。」但停了一下,還是有些不確定地說:「韓德讓對主上,那可是……」

  喜隱冷笑:「是,他是與明扆從小一起長大,幫著他爭奪皇位。可是只要是男人,都不會無視奪愛之恨的。若是他夫妻和睦,他自然息了心思。可明扆對不起燕燕,等他們夫妻翻了臉,我就不信韓德讓還能無動於衷。」

  §第187章 皇子身世1

  帝后發生爭執,韓德讓自然也知道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儘量避開與燕燕除公事以外的相見,但聽聞這件事,還是讓他求見了皇后。

  此時正值夏日,長廊上藤蘿成蔭,蟬聲悠長。

  燕燕與韓德讓緩緩地走在長廊綠蔭下,將自己與耶律賢發生爭執的事說了,歎道:「我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他對我說,支持佛門,利用佛門,是為了防止各部族長利用薩滿割據控制部民。可如今,我真的很難相信,這個樣子,是他利用佛門,還是佛門利用他?」

  韓德讓心中感傷,也歎息道:「我原也不相信,以主上如此睿智的人,會真的沉湎于佛法,為人所控。現在想來,我雖能明白主上的用意,可是主上卻未免太自負了,佛門千年傳承,自有他們駕馭人心的手段。君王再聰明睿智,終究是人,而利用人對死亡的恐懼,正是所有神道所擅長之術。古往今來,多少明君英主,都逃不過這一關。」

  燕燕聽得一怔,不由站住:「有這麼嚴重?我雖然生氣,但那昭敏不過是個僧人而已,何至於厲害至此?」

  韓德讓歎了一口氣:「秦皇漢武這樣的君王,同樣是為了求長生,而受小人鼓惑。秦始皇貶太子扶蘇,秦二世而亡;漢武帝殺太子劉據,最終只能把江山傳于幼子,托于霍光。越是英君明主,越是會在生命最後的關頭,為求長生之道,而猜忌最親近的人,甚至殺死自己原來想扶植的接替者。」

  燕燕心一沉,搖頭道:「不,主上不會是這樣的人。」

  韓德讓卻問:「皇后可聽過梁武帝的故事?」

  燕燕一怔,猶豫地問他:「梁武帝,什麼事?」她雖然知道梁武帝是南北朝的一位帝王,但是具體情況,卻還當真不太清楚。

  就聽得韓德讓緩緩道:「梁武帝蕭衍,是南梁開國的高祖皇帝,出身名門,何嘗不是文武雙全。他開國定鼎,勤政愛民,最初崇信佛法,也是為了削除舊族勢力,安定國家的需要。可最後,他卻沉湎其中,不能自拔,以致荒廢國政,最後侯景作亂,竟將他活活餓死,梁朝因此而亡……」

  燕燕聽得心驚膽戰,竟不由阻止他道:「你別說了,別說了!」

  韓德讓卻沒停下:「侯景為人反復無常,無人不知,他投降梁朝的時候,群臣本要殺他,可侯景買通了梁武帝所寵信的僧人,以殺人有礙佛法為由,使得梁武帝不但沒有殺他,反而託付侯景以重權……」

  燕燕閉目,暴喝道:「夠了!」

  韓德讓停下,緩緩行禮:「是臣失言了。」

  燕燕睜開眼,看著韓德讓的臉,這樣熟悉,又這樣陌生。他說的話卻讓她心驚。薩滿有好有壞,可一個部族供奉過的薩滿,再尊貴也跑不到別的部族去。各部族自顧自的,也說不上有什麼大禍害。

  皇帝說要以佛教克制薩滿,她是贊同的,之前像肖古那樣的禍害是不能長久了。可她不知道,皇帝過於信任一個教派竟然會導致身死國滅。這樣的事,令她心驚,令她惶恐不安。良久,燕燕臉沉似水地說道:「這麼說,昭敏是不能留了。」

  韓德讓問她:「皇后打算怎麼做?」

  燕燕道:「無非是個昭敏而已。只要除去便好,有什麼打算的。」

  韓德讓卻道:「昭敏雖然不足為患,但皇后豈不要投鼠忌器。」

  燕燕自負地道:「我不信主上已經昏庸至此。」

  韓德讓搖頭:「臣說的不是這個,如今的昭敏,還不能動。」

  燕燕道:「為什麼?」

  韓德讓便說出前情:「御醫迪裡姑前些日子來過我家,他說自己對主上的病情已經無能為力,想請臣父入宮為主上診治。可臣父……也是無能為力了。」

  燕燕一驚,腳下不禁踉蹌,抓住韓德讓的手,瞪著他問:「你說什麼?他、他到底是……」

  韓德讓長歎一聲:「具體的情況,皇后問迪裡姑可能會更清楚一些。臣想聰明如主上恐怕已經猜到,他的病,普通醫者已經沒有辦法了,所以他才會在病痛來臨時求助神佛。人之將死,必然有許多看不開、放不下的。主上性情大變,恐怕也是這個緣故。」

  燕燕聽聞此言,心頭巨震,耶律賢身子一直不好,她已習以為常,所以根本沒有想到,耶律賢的病情會惡化到如此程度。耶律賢如今性情古怪,不如以前待她那般千依百順,但發火後又會賠不是,她也只生氣惱火,卻從沒料到……想到這裡,她一刻也不想耽擱,當下道:「召迪裡姑。」見雙古領命待要離去,她忽然又道:「我自己去。」

  燕燕徑直往太醫院而去,一直到了藥房。迪裡姑正在揀藥,看到皇后匆匆進來,嚇得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上前行禮。

  燕燕站住,看了看藥房裡的藥童,道:「你們都下去。」

  雙古與藥童們出去,迪裡姑方才開口:「皇后……」

  燕燕已是一把抓住迪裡姑急問道:「主上的病,到底怎麼樣了?」

  迪裡姑一怔,頓時支吾起來:「皇后怎麼問起此事來了?」

  燕燕本來只是疑心,見狀心裡一涼,臉色都變了,厲聲道:「迪裡姑,你當知我與主上乃是夫妻,主上身體有變,你居然膽敢不如實告訴皇后?」

  迪裡姑嚇得跪下:「臣不敢,此皆因主上有令,不讓告訴皇后。」

  燕燕緩了緩,道:「那你現在告訴我。」

  迪裡姑道:「主上的病情,已經惡化,只怕……」

  燕燕倒吸一口涼氣:「你且告訴我,會有什麼後果。」

  迪裡姑道:「這些年來,主上一直受著病痛折磨。臣是醫者,最瞭解病人。生病,不只是摧毀人身體上的健康,甚至更會折磨人的精神。長年累月之下,再堅強的心智也有守不住的一天。恐懼死亡,性情暴躁,容易動怒,都只是最普通的現象。甚至還有極端者,會害怕光亮,害怕聲音,連樹葉的掉落都會讓病人產生死亡的心態……」

  燕燕驚異不已:「這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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