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燕雲台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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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侍女哭叫勸阻,她只是重複著「步輦」二字。她要去見察割,此時此刻,只有這個殺人兇手能告訴她,她的兒子們是死是活。 幾名內侍逃竄著,察割親兵從後面追殺過來,舉刀正要砍下,卻見一隊侍女擁著皇后步輦,舉著火把而來。火光下皇后的面容肅穆沉靜,威儀依舊,竟讓他們不知不覺放下了刀。 人人都在逃命時,看到一個明知道是去送死的人,總是忍不住懷著幾分敬畏。撒葛只一路行來,叛兵們竟不由得停下腳步,退到兩邊讓開。 此時天色剛濛濛亮,只見屍橫遍地,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到了世宗王帳前,撒葛只舉目看去,世宗護衛和察割親兵的屍體混在一處。 察割親兵守在帳前,察割並不在帳中,但他聽到消息已經趕了過來,見撒葛只怔怔往裡走,對守衛揮了揮手,讓她進去。 帳內,是橫七豎八一地的屍體,大半是宮女們。世宗的屍體在最前面,他的刀丟在一邊,身上被砍了數刀,圓睜著眼睛,表情憤怒而焦急。察割進來之後,必是他先提了刀去抵抗,然後兇手們圍殺了他。 撒葛只腿一軟,跪在世宗面前,顫抖地伸出手,將他眼睛輕輕合上。這是她的丈夫,她從十一歲起嫁給了他,他就是她的天,她待他如同所有的契丹女人待丈夫一樣,照顧他的衣食,牽掛他的安危,服侍他的母親,生育他的兒女。他對她,與其他王族對待妻子沒有區別,他還她以尊重、溫柔、位置和兒女的保障,只除了…… 她抬起頭,站起來,尋找著另一個人的下落。帳中每一個人倒下的方向,都是在掩護著誰? 她順著方向,一路尋來,直至後帳中,看到了那個倒下的女人。 她仰天倒在那兒,身體怪異地扭曲著。身上傷口是帳內所有人中最多的。這個活著的時候最優雅的女人,死得最為慘烈。臉上被砍了好幾刀,看不出曾經的美麗和溫柔。上半身幾乎被砍爛了,一隻手也砍斷了,斷掌落在另一邊,指骨都扳斷了。而後窗開著,血從那上面流下來,吼阿不的小身體,一半朝內,一半朝外,掛在窗上。 撒葛只跪下,抱住吼阿不,再也無法站起。可是她還要做一件事,顫抖著手,拾起阿甄的斷掌,放在斷腕前。 在世宗的屍體面前,她沒有流淚,此刻,她淚如泉湧。 每個人都以為她是恨甄後的。她奪走了她的皇后之位,奪走了她丈夫的心。可是,她不恨。 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在第一眼見到阿甄的時候,她已經明白。 那天阿甄對她只說了一句話:「我不會是你的敵人。我們都是兀欲的親人,要一起幫助他做好這個皇帝。」 而她也只問了一句:「我的兒子,會是皇帝嗎?」 阿甄毫不猶豫,點了點頭。兩隻手握在一起,結成同盟。 阿甄沒有負她,阿甄到死,都在用生命保護她的兒子。屍體訴說著她臨死前的行動,用盡全力拉住了兇手,想讓孩子從後窗逃走。所以,兇手在一時無法掙脫的情況下,幾乎把她的身體都砍爛了,才把她從自己身上撕下來。儘管,孩子還是沒有逃脫,可是,她拼了她的命。 撒葛只坐在阿甄的屍體邊,只能顫抖、流淚,卻連一點聲音也無法發出,恐懼、憤怒、憎恨,堵住了她的咽喉。 她抱住兒子冰冷的小小身軀,只覺得荒謬而不可置信。幾個時辰前,他還逃著要她去抓他洗澡,還鬧著要去喝酒,可如今,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再也不能笑,再也不能鬧了。 有人在問:「你為什麼來?」 撒葛只抬頭,看到了察割。這個殺死她丈夫和兒子的兇手,此刻顯得頗為狼狽,一身是血,衣衫不整,撒葛只看了他衣服撕裂和血污的地方,就已經知道,被甄後用性命拖住的人,便是他了。 「我來為我婆母、為我丈夫、為我姐姐、為我兒子收殮屍骨。」 「你不怕死?」 撒葛只盯著他的眼睛,她的眼神,令察割這樣的兇手都有所畏懼:「我至親至愛的人,都在這裡。若沒有他們,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察割點頭:「好,我成全你。」 「太后呢?」 「在她自己的營帳裡。」 撒葛只看著察割,下一句問話到了嘴邊,忽然心跳如鼓,一個猜測湧上心頭,竟令她不敢張口。她低下頭,捂住了臉,不敢讓眼前這個惡魔看出她的心意。 察割忽然問:「你的小兒子呢?他去哪兒了?」 心跳得要蹦出胸口了,撒葛只緊緊捂著臉,努力不讓自己聲音異常:「你答應過,讓我收殮他們的屍骨。」察割暴怒:「我是答應過,可你要是敢不回答,我就讓你也變成屍骨!」 撒葛只緩緩放下捂住臉的手,用盡全力握緊,看著察割,只木然重複道:「你答應過,讓我收殮他們的屍骨。」 察割瞪著她,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恐嚇,當面殺她的侍女。 她咬著牙,卻只重複一句話:「你答應過,讓我收殮他們的屍骨。」 察割已經狂亂之至,一怒之下,那刀便橫過撒葛只的頸間,撒葛只倒了下來,臉上仍然掛著詭異的微笑。察割看得膽寒,吩咐手下:「一個小孩子跑不遠的,立刻給我搜,把所有人全部帶到大殿上,看守起來。」他說的,自然是指部族首領大將和眷屬,奴隸之流是算不得人的。 這場謀逆,自然不是察割一個人能夠成事的。世宗急速推行漢化,早已經得罪各部族大人,這次又強行要部族隨他南下征戰,更令眾人不滿。上次眾人隨太宗南下,雖然直抵汴京,登殿稱帝,但好景不長,一路敗績。回到上京,又是一場奪位之戰,再加上內部清洗,來來去去,大家的人馬損失不少,卻沒有多少收穫。如今世宗還要南下,自然不願。 察割早就秘密聯絡了許多部族首領,若非如此,就憑他自己的親兵,也不能夠在這一晚上就控制了全域。那些部族紮在外圍,並不參與謀逆,只袖手旁觀,然後裡頭就是察割的天下了。 可是,察割沒有控制好局勢,讓惕隱屋質逃走了。山下駐紮著皇帝的皮室軍,一旦屋質指揮著皮室軍脫出掌握,事情就難辦了。同時,世宗的弟弟耶律婁國也逃走了。世宗還有一支親軍,若被耶律婁國掌握,與屋質聯兵,天亮之後,局勢就會大變。 察割焦灼地來回走了幾步,問:「壽安王呢?」 壽安王耶律璟,契丹名述律,是太宗耶律德光的長子,當年太宗去世,他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但是述律太后卻強勢指定他的叔叔李胡為繼承人。老太后數十年積威,誰敢違背?耶律璟不想落得和前任太子耶律倍一樣的下場,所以,他退縮了,他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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