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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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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想不到,耶律阮扶靈北歸,居然會在軍中發動政變稱帝,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能夠打敗老太后,坐穩這個皇帝位。 察割知道,很多人因此而後悔,包括他父親安端,包括他自己。但最後悔的人應該是壽安王耶律璟了。早知道與老太后對抗能贏,那麼許多人一定希望時局重來一次。 動手之前,察割約過耶律璟,表示願意擁立他為新帝,只要他的兵馬和他一起動手。 「兀欲他寵信漢女,推行漢政,和他父親人皇王一樣,從心底背棄了我們契丹的血統,背棄了先祖與八部結下的盟約。所以,他不能再當這個皇帝了。」那一夜,察割約了諸王密議,耶律璟與其弟罨撒葛、敵烈都在場。眾人聽了這話,紛紛點頭。 「我,泰甯王察割,明王安端的兒子,太祖阿保機的侄子,對這種危害家國的事,不能坐視。當初,述律太后看出人皇王背棄祖宗,廢了他扶立太宗德光為皇帝。我今天……」察割頓了頓,看了一眼耶律璟,又道,「我今天願意扶立太宗長子,壽安王耶律璟為新皇,大家意下如何?」 耶律璟早已看出察割的心意,站了起來,慨然道:「察割,兀欲寵信漢女迷了心智,我們都很不滿,所以大家都同意不能讓他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我可以幫你,但是,我沒有爭位的心思,你另擇人為帝,就不要找我了。」 察割再看眾人,眾人也皆如耶律璟之言。察割自忖拉攏了足夠的人手,這才敢動手。他有自己稱帝的打算,所以當晚他並不在乎耶律璟的退讓。但這一晚的事情脫離了察割原來的預想,察割有些害怕了,他希望拉上其他人與他一起承擔。一旦屋質和耶律婁國率兵反撲,他手頭必須抓到一個人,如果不是世宗的幼子明扆,那就必須是太宗的長子耶律璟。既然明扆找不到,那就找耶律璟吧。 然而此時,耶律璟已經說服了那些雖對世宗有意見,但對事變持中立觀望立場的部族兵馬,一起合兵紮營南坡,正式建立了第三陣營。 現在是察割兵馬在行宮,屋質率皮室軍在山下,而耶律璟的兵馬在南坡,形成了三方勢力。 §第5章 漁翁得利 世宗已死,誰才是新帝? 山下禁軍營中,剛剛逃得一命的蕭思溫與耶律屋質相對而坐,面前擺著壽安王耶律璟送來的信,說察割派人與他聯絡,欲與他合作,並擁他為帝。耶律璟把這事寫給屋質,並將察割的信也附在當中,端的是光明正大,進退有道。恰恰如此,反教諸人為難了。 耶律屋質先開口:「你之意如何?」 蕭思溫沉默著。他從小弓馬不好,更用心在漢學上。雖然他的妻子是耶律璟的親姐姐,論親誼他和耶律璟關係更接近,但在政治立場上,他更接近世宗的推行漢化主張。 他知道屋質的意思,沉吟良久才說:「述律這個人,極聰明而有城府,但,就是太聰明了……」太聰明了,所以心思太多,猶豫反復,不能信人,不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屋質點了點頭:「我打算擁立他。」 蕭思溫一驚,失聲道:「一夜之變,我們尚只逃得性命出來,他就有這樣的後手等著,分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前一句點到即止,相信屋質應該明白。但他沒想到,屋質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這個決定對耶律阮太冷血,所以他忍不住把事情挑明瞭。 此時他不過三十多歲,還不能夠完全成為屋質這樣冷血的政客。 「我知道。」政變是什麼,沒有人比屋質更清楚,從阿保機處死他的弟弟們,到述律平大殺群臣,再到耶律阮和祖母對陣軍前,耶律家族每一樁政治變革,都要死大量的人,而他都是事後收拾的人。 「就算是壽安王從中插手了,又能如何?」屋質冷冷地說,「這是皇族橫帳房的內亂。如今大局已定,無論是你們後族,還是我們皇族,都只能在橫帳房中另選賢能。主上已死,大皇子被殺,二皇子失蹤。如今血統離皇位最近的就是壽安王,他占盡贏面,只有擁立他才能夠儘快平定叛亂,不影響政局。」 所謂橫帳便是指皇族之帳,橫帳三房,即耶律阿保機三個兒子東丹王耶律倍、太宗耶律德光和幼子耶律李胡這三支。契丹舊俗,可汗之位本是兄弟們輪流坐,因此在耶律阿保機手中,數次發生諸弟不服他久坐可汗之位而與之相爭的「諸弟之亂」。阿保機死後,又因為述律太后的插手,讓三個兒子都有了繼承皇位的名分。 幾十年來,橫帳三房為皇位爭鬥不休,亦導致遼國上層始終處於緊張的政治局勢之中。誰做皇帝,誰陰謀奪位,屋質無法控制。他唯能在事情發生之後,把部族的損失控制在最小範圍。 耶律璟為什麼寫信來,因為他有野心。借著察割之亂,把中立派全部拉出來,令這撥人不得不與他同進退。此時耶律璟占盡贏面,他又何必和名義上弑君的叛逆察割再行敷衍,所以他反手賣了察割,示好屋質。 屋質和蕭思溫明知道他的圖謀,卻不得不吞下他送上的餌。為了儘早穩定大局,屋質甚至要用自己的情面去幫助耶律璟:「我去找婁國。」耶律婁國,世宗的弟弟,也屬於最接近皇位的人,只可惜,大勢不予。 蕭思溫長歎一聲:「只是,可惜了主上,也可惜了東丹王這一系。」 屋質淡淡道:「終究是橫帳三房的事情……」他頓了頓,也有些唏噓,「漢人有句話叫『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主上急於成事,太不小心了。」 蕭思溫只覺得心頭堵得厲害:「主上也是為了大遼才……唉!」 屋質看了一眼蕭思溫:「我知道除了你,還有許多人會心中不平,但是,為了大局著急,為了大遼的安定團結,只能如此了。」 蕭思溫心中亂作一團:「只可惜,只可惜……主上的新政,南征的機會,就這麼一起中斷了。」 屋質長歎:「只怕這一朝,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走了出去。 蕭思溫看著他的背影,想到世宗,腦海中忽然湧上一句話:「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他扭頭,拭去了頰上的淚。 屋質去找婁國時,婁國是不服氣的,世宗死了,小皇子生死不明,那離皇位最近的應該是他。但屋質說服了他。 婁國此時爭皇位,沒有勝算。目前勢力最大的一支,其實是觀望中立的這撥。願意擁立世宗這一系的臣子,現在落在察割手中扣為人質。即使是他現在掌握的皮室軍,也有一部分將領的家屬成了察割人質。 如果婁國為帝,察割一定不服,到時他握著人質,成敗還在兩可之間,畢竟這些將領對婁國的忠誠是遠遠低於世宗的。 這撥觀望的人雖然沒有參與謀逆,卻坐視世宗被殺,那麼他們也不會願意世宗的弟弟坐上皇位,誰知道婁國坐穩龍椅後,會不會追究今日之事?這撥人很容易就會投向察割,或者在察割與婁國的交戰中下注他人,這一切以婁國的能力無法控制。必須要戰一場死一撥人的結果,正是屋質最不願意看到的。 婁國無奈,他經歷過世宗當年奪位之事,知道沒有屋質的支持,他想當皇帝是不可能的。於是他提出一個要求:「我要察割的人頭,察割不死,我絕不低頭。」 耶律璟接到屋質和婁國兩邊的回復,不禁猶豫起來。屋質的回復,是令他驚喜的。事實上在此之前,他最猶豫的就是屋質會如何抉擇。如果屋質不肯支持他,那麼兩邊開打,他是最沒底的。這些持中立立場的部族,其實最難控制。他們看似都站在他的身後,其實不過是不想承擔後果而選擇觀望。一旦他沒有辦法控制兩邊局勢,這股力量隨時會崩潰。 為了這一天他策劃了很多年,雖然事情的發展有些脫出他的設計。若不是婁國跑了,屋質跑了,那麼現在察割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婁國要察割的命,他一點也不在乎,察割本來就是一個要死的人。但是他現在卻無法答應婁國。如果察割明知必死,那麼他就會瘋狂失控,而他手中掌控著這麼多的文武大臣、部族首領和他們的家屬。一旦這些人死了,屋質控制著的人馬也會失控。到時候,他看似贏面在手,但這些中立觀望的人就未必完全聽從他了。 當年世宗奪位,他是羡慕嫉妒悔恨交加的,若是當日沒有退縮,那麼也許登上皇位的就是自己。可是此刻,皇位離他只有咫尺之距,他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壓力、什麼樣的恐懼、什麼樣的艱難、什麼樣的分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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