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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雨早已變得綿了,不知不覺浸濕了衣袍,寒意從肌膚直滲進骨子裡,卻讓心頭之火越燃越烈。李言年仰天長笑。

  只得片刻,笑聲驟停,他用腳踢了踢屍體,冷笑道:「安國不會放過游離穀。想抽身,不可能!」

  殺得一人少一人,游離谷刺客雖多,要培養一個卻甚是不易。李言年的暗器有毒,他並不擔心鷹羽能活多久。就算游離穀知道是他殺的又如何?他們找不到他。安國始終會對付他們,端王李穀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陰狠地想著,自己連兒子都顧不上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他需要時間喘息,需要時間想,他該拿李永夜怎麼辦?

  永夜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臉色平靜地望著窗外。

  山中的夜她再熟悉不過,再過一會兒,天邊將會有微藍的晨曦,山谷會慢慢被太陽耀亮。也許,死在這裡也是件好事。記得轉世投胎來到這個世界時,第一次醒來看到的就是山谷的景致。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生死輪回,不過如此。

  屋裡飄出粥的香氣,她仿佛又看到月魄在廚房忙碌的影子。十天,多麼短暫,又多麼幸福。她有些後悔,應該再多留幾天的。如果不是月魄眼中的情感越來越濃,濃得讓她有些驚惶失措,如果不是每晚都會毫無戒備地熟睡,她或者真會留下來。

  「你醒了,少爺?」攬翠雙目微紅,似哭過一場。

  「哭什麼呢?我還沒死呢。」永夜淡淡地說道。

  她被李言年帶到這裡時,看到攬翠躲閃的眼神。

  對攬翠的出現,她並不奇怪。在陳國,美人先生就說過,端王唯一犯下的錯就是太相信女人。

  可是,倚紅與林都尉卻沒有出賣她。她知道他們要麼是落在了陳國手中,要麼就是遭遇了意外。否則,她回到安國這麼長時間,那二人沒理由還沒回轉。

  攬翠跪在她面前不敢看她。

  「怎麼找到這麼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攬翠小聲說:「相公很多年前找到的,他覺得這裡隱蔽,便早建了屋舍。我是三天前來的。」

  三天前?「端王府的人沒發現你走丟了?」

  攬翠眼中掠過一絲羞愧,低聲道:「王爺不知道我……」

  是啊,父王以為是自己撿來的散玉關戰後的孤兒,養在王府帶大了她,所以才會放心將她安插在李言年身邊。這天底下真的沒有什麼都能算計到的事情。

  永夜淡淡地吩咐道:「把枕頭給我墊高點兒,躺著看窗外,脖子都酸了。」

  攬翠沒有動,低著頭小聲說:「相公……他說不能靠近你,你說什麼都要等他回來。他沒回來之前,你說什麼……都不能聽。」

  「他若回不來了呢?難道不讓我喝水吃飯、拉屎撒尿?!」永夜厲聲吼道,「虧我父王救了你養大你,居然養了個連狗都不如的東西!養條狗也知忠心護主,你的良心讓什麼吃了?!王府待你如何?雖名為侍女,卻養尊處優當成小姐看待。攬翠,你竟這樣對你家主子!」

  攬翠被她一吼,習慣性地站起來便要伸手扶她,手才伸出又縮了回去,頭埋得更低,聲音已哽咽起來,「少爺,哦,小姐……對不住!相公去京都了,一天便回來。」

  她連看一眼永夜的勇氣都沒有,掩面沖出了房門。

  永夜禁不住苦笑。一個對男人死心塌地的女人!任她溫柔還是斥責,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女人是利器,用之得當無往不摧,反之害人害己。若不是父王篤定攬翠忠心,怎麼會讓她提前跑了?就算跟著她,也能找到自己。

  若是還能動一動就好了。她不僅中了軟骨散,連衣服都被從裡到外換了一身。不用想,肯定她昏迷的時候攬翠做的。

  永夜此時一點兒也不恨風揚兮。雖然她被他打暈,才會中了軟骨散而落入李言年手中。她不是也在他背後給了他一刀嗎?兩不相欠。永夜這樣想著,覺得自己恩怨分明。

  做刺客永夜還有最有一招。青衣師父和她的最後一招都是陰招,永夜眼下的最後一招是藏在發間的鋼絲。那根鋼絲柔軟粗細與髮絲無異,卻堅韌無比,若用內功,會像針或尖刀一樣鋒利。

  李言年找了副鐐銬鎖住了她的腳,鏈子的另一頭鎖在牆上。他笑著說:「你想掙脫除非把這面山壁炸了。」但他還是不放心,臨走前又給她下了軟骨散。

  永夜不得不佩服李言年。她是他教出來的,沒有暗器,動彈不得,被拴在牆上,她想跑的確不容易。

  激走了攬翠,她深吸一口氣,閉目調動內力。四肢似乎已經不屬於她,她只剩下頭頸的知覺。她知道天脈內經唯一的好處就是讓她恢復得比常人更快。

  也許,她能早一點兒化解軟骨散的藥力,只要能動一動就好。

  這個時代的醫學能有多發達?永夜憑著自己的理解認為,讓人無力的藥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麻痹神經組織,才會讓肌肉失去感覺。如果她一直刺激自己的神經保持痛覺,她就能破除軟骨散。

  李言年不會一直留在穀中,他必然會再出去打探消息。這就是她的機會。

  李言年出現在夷山下的山谷木屋時天邊已泛出微藍的晨曦。

  隱藏在山谷深處叢林背後的木屋修了很多年,不走近很難被人發現。多年苦心經營,濃密的藤蔓將它重重包裹,這幢屋子從遠處看已和山林混在了一起。

  裡面光線充足,每一件家具不僅精緻甚至名貴。

  酒杯也絕不是竹筒木碗,而是上好的瓷。他喜歡的酒還是青州紅。

  李言年是個喜歡享受的人。少時吃的苦與皇子的身份讓他決定一生不再吃苦。

  這裡絕無人跡,李言年把這裡變成了他的宮殿。備下的物資足夠讓他在這裡待上一兩年。

  他萬萬沒有想到,隔了一個山頭的山谷裡,還有人曾經也修了一間竹屋。如果讓永夜比較,她會說那間簡陋的竹屋和這裡比,那裡才是她的天堂。

  推開門,攬翠迎了上去,「相公,你回來啦!」

  他疲倦地坐了下來。攬翠迅速擰了條滾燙的帕子遞給他。

  滾燙的熱氣驅走了倦意,李言年往永夜待的房間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了進去。

  永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低下頭眯著眼仔細辨認走之前留下的記號,小心拈起了一根髮絲。永夜如果動了一點兒,這根髮絲的位置就會有變化。他很滿意攬翠的聽話,沒有移動過永夜,也很滿意軟骨散的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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