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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為公為私才來

  暗夜之中,雪花無聲無息地飄灑下來,沒入越都城的各個角落,即使在白天,街上也沒了往日的熱鬧,商販全都避門不出,南人不喜在這樣的雪天外出,反正離年節還有幾天,不耽誤採買年貨。這已經是越都城的第二場雪,往年只是零星飄幾片雪花,連半場雪都算不上,今年這兩場稱得是瑞雪,不知是在預兆豐年,還是老天也在替這世間慶祝戰火熄滅。

  一封密信幾經輾轉來到寧思平手上,只是薄薄的幾個小紙條,他看完後順手把那卷紙遞到燭火旁,任火苗慢慢吞噬掉所有秘密,抬頭對候在一旁的使團正使道:「回去吧,不必擔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可是宗主,我們耗在這裡不走有何用,朝中那些主戰的蠢人們只懂得給我們絆子,您不擔心嗎?」他來到越都後,一切都是聽從甯宗主的示意,生生把和談拖了這麼久,到如今已是深冬,再不能上路,到底為的什麼?

  外間不知哪一格窗戶關得不嚴,隔上片刻就悶悶地響上一聲。沒有節律的聲響卻勾得甯思平胸口發悶,止不住開始跟著咳嗽。南國的風雪比不得北方,卻和著一股陰冷潮濕,侵入胸肺誘發宿疾,這兩日根本不需要裝,便全身乏力,正好他本就打著傷重未愈的旗號,捂著胸口輕咳不已,揮揮手讓那使團正使退下。

  正使離開後,甯思平的嘴角才勾起一絲笑意。他辛苦這一趟不算什麼,只要能聯絡上天府在南齊各處設的聯絡點便好。近年來天府幾經變故,勢力漸有凋零,散步在南齊的這些棋子也多年未曾聯絡,他們在北邊鬥個沒完,這裡何嘗不是在觀望,若不是他親身前臺,怕沒有這般順利。

  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管為公,還是為私,都不能讓外人得知,天府向來行事隱秘,即便是使團的人,也得瞞著,朝中那些反對天府幾百年統治的勢力不容小覷,他步步為營,萬不能讓幾載的苦心經營一朝毀滅。

  夜已深,甯思平做完這些,並沒有上床安歇,而是看著晃動的燭火出神,沒想到此生還能再回到越都,且要在這裡過年。以前總想著,哪一日平了南齊方可有此機緣,今日借著南下迎親,倒提前了了幾樁心願。

  但清秋……若說此行聯繫上各處的聯繫點為公,那麼清秋便是為私,但她卻成了最不可能了卻的心願。伊人心已許他人!都是他的錯,難道他能怪她變心?不能,他自責、後悔也改變不了事實,聽說世子衛銘極其寵她,甚至夜夜與她同眠!

  要如何才能將清秋自那個世子衛銘身邊帶走?他與清秋少年訂親,看著她由小小女孩成長為嬌俏少女,也不過只是拉過她的手,不敢逾禮,如今他回來了,她卻躺在另一個男子身邊!

  當得知這一消息,他恨不能立時將清秋搶回來,可他不能,從得知自己真正身世,北上承繼天命,短短幾年中,經歷無數險難變故,他也變了,性子變得極其艱忍,根本不會為了這樣的事便打亂全盤計劃。

  聽說那世子將要與城中康家結親,清秋不願跟他去北齊,倒寧願做一個世子的寵妾嗎?

  耳邊隱隱傳來琴聲,定是雪芷還未睡下。思秋園裡的一眾侍衛僕人耳福不淺,能常常聆聽她彈琴,只是這夜半何故未睡。在未知清秋對自己冷漠的原因之前,雪芷為他千里奔波,那份癡意的確慢慢在打動他,那曲《相思意》中飽含著的情絲甚至讓他在孤寂與危險的日子裡,允許她的相伴,出手助她立下不世盛名。如今這琴聲聽著卻有些刺耳,不管清秋是不是因為自己詐死離開而對他死了心,但幾年前雪芷抱著他那一幕也是讓清秋對自己心灰意冷的真正開始,他連解釋也解釋不清。

  自己如今名為迎娶雪芷而來,只怕更讓清秋意冷。當年是誤會,如今是巧合,即便如此,眼下也顧不得許多,他還得迎娶雪芷,把她接回去做天府的主母。想到這裡,甯思平咳得更狠,離開春上路還有一段時間,來此地一直籌劃的大事皆已定下,清秋的事才是他該認真考慮的,至於雪芷,他眼中厭惡之意大盛,一掌扇滅了燭火,黑暗中沉默不語。

  嫁人要做些什麼準備?三書六禮這樣的步驟眾所周知,是少不了的,世子娶親更會鄭重其事,繁瑣的禮節估計聽都沒聽說過。說是準備成親,但清秋並不敢相信,衛銘安排了人來為她量衣,紅玉與青書偶爾會來請示她一些無關重要的事,如紅綢多少為宜,哪家布坊信譽最好,喜禮定的早晚等,其他並無異常。

  衛銘無疑是個名人,故世子府裡的動靜無時不刻都有人關注。當年那些仰慕衛少的女子,如今大都已經嫁人,而今想起少時心裡曾有過這麼一個男兒,尚會羞紅了臉,更別說待嫁女子,比照著想找個像樣的夫君,衛世子會娶哪家的小姐,更是她們近期的話題。

  關於世子衛銘的親事,越都城裡又有了新說法,說是他將迎娶府中的一名廚娘為妻,聞者皆驚,相比之下,大家都信康將軍的女兒才會是新娘子。哪知越傳越盛,彩絲坊的老闆娘親口說過,曾入世子府為那名女子量衣,人家訂的可是嫁衣!

  這可是個大事件,甚至傳到了宮裡那位九五至尊的耳中。皇上只知自己的這位賢臣從前是個風流年少,近幾年突然轉了性子,還擔心從此他向柳下惠看齊,上回特意賜了一些美人給他,正考慮再次做個人情,賜下婚事,哪知衛銘會突然說要成親。

  皇上也是人,如今時近年節,事務不多,喚人去細細細打聽了民間言論來聽,以此為樂。郡王夫婦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可他們不敢擺出強硬態度逼兒子娶心目中的人選,真讓人嘖嘖稱奇,看來衛銘不僅對敵有一手,應對自家人的手段,那也是不容輕視。皇上沒料到自己的威武將軍也牽涉在其中,康家的女兒美貌無雙,他曾略有所聞,能讓衛銘舍美求其次,那麼那個小小廚娘自有獨到之處。

  衛銘兼的職在和談後已無甚大事,早早地告了假在家,只是上門求見的不少,有些還得應對一二,故能纏著清秋廝磨溫存的時間不多,再加上與郡王府那邊的關係成膠著狀態,他堅持的事,父母親反對,郡王妃甚至幾次請來御醫診治病體,非說自己病得不輕,動則心口絞痛。明知這不過是母親的小小手段,但為人兒女,哪能真做出忤逆不孝之事,他日日還是要過府請安,回來後對著清秋一句也不提是何情形,也不讓府裡的人亂傳閒話,只是笑著與清秋說又想到了幾個特別的菜式,看她能否做得出。

  對著這個極度挑嘴的世子,清秋無奈至極,菜名好聽,菜式古怪,真不知他打哪來的念頭,後來才知,他是拿著詩經來編排菜名。既然他這麼喜歡跟自己辯義理,講詩經,那麼她就不用客氣,粉蒸肉名曰不懷歸,蒜泥茄子雅稱「淑人君子,其德不回」,一道蝦仁麵線卻用荷葉、竹蓀、蓮子三樣底料煨湯,清香之外意取歲寒三友,這樣逗著嘴,也做出道道風味奇特的菜式出來,不光衛銘大飽口福,連找機會想來多見見況靈玉的宋珙也跟著沾了光,更是打著來打牙祭的旗號,光明正大出入世子府。

  一日清秋拿著詩經翻看,看到「思樂泮水,薄采其茆」時①,她自然而然想到了蓴菜鱸魚,當初這可是郡王常吃的一道菜,她便是因為這道菜進了王府,做廚娘,當管事,後來世子歸家,那時他們也如這般……清秋突然被觸動了那股勉強壓下的不安,如今世子說要同她成親呢,那邊府裡定是極力反對,要郡王夫婦接受一個廚娘變做兒媳,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她性子是比別人要強些,可到底還是個傳統的女子,不然也不會在心中渴望嫁個如意郎君,一生順遂。撐了這麼久獨自過活,她有些累,故對世子的出現,既抗拒又忍不住貼近,這是她眼中的蜜,一嘗再嘗,永不嫌多,若今後還有無數個孤苦的日子要過,那此時得到的多些,將來也好拿出來聊以慰寂。

  正這樣怔怔地想著,書被返回府中的衛銘抽走,适才他被郡王府來人匆匆請去,不知出了何事,清秋正在心裡擔憂,但見他臉上有絲古怪的笑意,瞧不出來是好事還是壞事,心中一急:「世子爺,出了什麼事?」

  衛銘把書撂到一旁,攬住她笑道:「莫怕,不是你我的事,卻是要給靈玉道喜呢。」

  原來是宋丞相派人去提親,想為二子宋珙說媒,要迎娶郡王妃的侄女況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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