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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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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吵嚷間,涵柔伸手輕扯了扯皇帝的衣袖,笑顏恬靜,「皇上一言九鼎,不該失信於人的。既然答應了,就該過去才是,無須顧念妾。」他撫一撫涵柔鬢邊烏髮如雲,輕歎一聲,「近來甚少陪著你,好容易來一回,怎能就這樣去了?朕不能慣著那些個驕縱的,反倒委屈了最善解人意的一個。」 涵柔心中又是酸澀,又是甜蜜,縱有千般不舍,到底還是相勸,「去吧,莫在幾個妹妹們跟前,顯得我這皇后好沒道理。難道阿柔是心胸狹隘、計較這一朝一夕之人嗎?」皇帝遲疑一番,握起她的手輕輕一吻,低聲道:「明兒一定過來。」畢竟轉身。 熟悉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眼簾,冰冷的門扇隨機無情掩闔,阻斷了張望的視線。一瞬間竟是那樣深的愛傷與無力湧上身來,幾乎站立不穩,她忙踉蹌著腳步在榻沿坐下,一時黯然垂淚。 不敢挽留,不能挽留……可親口勸走了那個人,卻又是哀傷刻骨、情難自己——怎會是這樣糾結不清的情意呢? 「是朕不好。」溫熱的氣息柔柔拂在耳廓,身上驟然一暖,涵柔下意識地抬首相看,驚愕之下徒張了張口,發不出一點兒聲息。他緊了緊相擁的臂膀,抽出一隻手來拭著涵柔頰上淚痕,話語溫存,「沒來由地忽就覺著你是要傷心的,回來果然見你在掉眼淚……你明明心裡不好受,為什麼還這般嘴硬……」 她依偎在皇帝胸口,想掙出一個笑容來,淚水卻止不住地順著面頰滑落,「妾也不知為什麼,忽就覺著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因為一些事,因為時間,你會不再愛妾,不再信妾,拋下妾一個人……」 十指相扣,掌心相貼,傳遞著無盡的力量與勇氣;話音沉沉,許下永生不變的承諾,「朕永不棄下你獨自一人。」 春夏交節時分,永曜不止怎麼染了風寒又是高熱不退,未央宮上下一片忙亂。幸而這病來勢洶洶去勢匆匆,幾日間已然大有好轉,也教涵柔得以放下心來。 午後涵柔才哄了孩子睡下,雲軒前來探病,一入內殿便是揚聲關切道:「表姐,太子殿下可好些了?」涵柔忙抬手示意噤聲,指一指窗前榻上和衣而臥的男子,壓低了聲音,「小聲些!昨兒看顧了曜兒大半夜,一下朝又忙忙趕過來,才說乏得很要小睡一會兒,你可莫要攪擾了。」雲軒微有赧然,輕手輕腳湊到涵柔身邊,看向小床中沉沉睡去的孩子。 永曜如此一病少不得顯出憔悴之態,引得雲軒疼惜不已,「可憐見兒的,這才幾日,小臉兒都瘦尖了呢,真教人心疼。」涵柔並不接口,以手觸額比對著孩子的體溫,目中仍有擔憂之色。雲軒歎了口氣,道:「同一日生下的親兄弟,賢妃的二殿下就康康健健、無病無災的。曜兒如今立了太子,更應受上天庇佑才是,怎麼反倒——」 涵柔睨了雲軒一眼,見皇帝猶面朝裡臥著沉睡未醒,輕聲道:「曜兒是難產生下來的,體質難免弱些,好好照料著,過個一二年就好了。」「若是如此,自然最好。」雲軒頷首相應,微一皺眉,神色轉為凝重,「表姐可曾托人去問一問相士,宮中可有什麼人或事與曜兒相沖?軒兒聽家裡的長輩說,若家中果真有什麼妨害了,孩子是不好養大的。」 涵柔淡淡一笑,搖頭,「鬼神之說,不可全信。」雲軒微微發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終歸是為了孩子好,表姐怎能這樣不上心呢?我可聽宮裡頭一些老嬤嬤私底下說,說……」卻猶疑著不敢接下去。涵柔眉梢一揚,「說什麼?」雲軒微一咬牙,澀聲道:「宮裡的老人都說,曜兒如今立作了太子,賢妃娘娘卻還是宮名毓宸,這可就大大地妨害了。」 涵柔聽她如此說,眉心漸漸擰緊,沉吟良久才正色開口,「雲軒,這些風言風語,是不該胡亂說的。不就是毓宸宮嗎,這樣多年一直相安無事,如今怎就妨害到曜兒了?」雲軒抿一抿唇,語聲懇切,「表姐,如今不比先前,小殿下可是名正言順的太子。表姐不是不明白毓宸兩字的意味,這對太子而言,如何不是妨害?表姐這些日只顧著照看孩子,不曾聽見宮裡的傳言。打從這回太子病倒,底下人可是說什麼的都有,聽得我心驚膽戰,昨兒便急急遣人出宮去尋靈驗的術士問這樁事兒來看。」 涵柔平靜如故,「術士怎麼說?」說至此等緊要處,雲軒愈發放輕了口氣,「術士說,賢妃娘娘的二殿下年長於太子,如今又住在毓宸宮裡頭,難免有礙太子的命勢,因而太子殿下不時總有個小病小在——表姐,此等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若非如此,二皇子是早產生下的怎就平安壯健?偏生曜兒受這樣多苦……」 涵柔深思不語,默然半晌終究抬眸看向雲軒,凝重非常,「軒兒,這話你同我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再同旁人說去。」說著草草瞥一眼一旁榻上沉睡的背影,「如今皇上睡著不曾聽見,這些事,你可莫要在皇上面前提得一句半句。」雲軒不解,「為什麼?」涵柔歎了口氣,「我明白你是真心為著我與曜兒,可這事牽涉甚大,你且容我好生想想……你只記著表姐的話就是。」雲軒眸光一黯,垂下頭去低低應道:「軒兒記著了。」 瞧著身畔年輕妍麗的女子,涵柔耳中雖聞淒風苦雨,心境卻是初春暖陽般的明媚——到底還是一家人啊……縱然心懷目的而來,到底只有一家人才會這般真心真意為我打算。 唇角不覺有了欣然的笑意,涵柔正伸了手要握過雲軒一雙柔荑,忽聽衣裳被衾窸窣有聲,匆匆移目,只見皇帝徐徐翻了個身,「唔」了一聲展臂舒了筋骨,睜開眼來。 涵柔向雲軒使了個眼色,雲軒會意,忙上前扶了皇帝起身,含笑道:「皇上好睡。」皇帝定睛一瞧才見是雲軒,不由問:「怎麼是你?」雲軒屈膝一禮算是問安,道:「妾來探望太子殿下,不想皇上卻在這兒午睡。」於是抬手擊掌喚了宮人來伺候盥洗。 皇帝有事在身,收拾妥當只飲了盞茶便匆匆離去,倒還不忘叮囑涵柔要好生歇息。他前腳才出宮門,後腳卻是淑妃笑吟吟進來道:「聽說太子殿下燒已退了,如今可大好了?」涵柔忙含笑招呼,又點頭致意,「曜兒已無大礙,多謝姐姐記掛著。」雲軒也上前見禮,三人不多客氣已各自落座。 探問一番永曜的病勢,一時倒也無語。淑妃接了茶盅在手,不知思及什麼緊要事,卻是怔怔出神,連茶水傾了出來也無知無覺。涵柔輕聲相喚,淑妃猝然驚覺,倉皇間手中杯盞咣當一聲落在地下,水花四濺。她也不及去拭,忙忙起身賠罪。涵柔要以搖頭,「無妨。」擺手示意一旁宮女上前收拾。複請了淑妃坐下,不禁起疑,「姐姐想著什麼事呢,這樣入神?」她略顯尷尬地一笑,遲疑著不知如何開口。 涵柔淡淡一笑,悠然道:「有什麼事,姐姐還要瞞著我不成?」淑妃忙不迭地賠笑,「任什麼事,瞞著誰也不敢瞞著皇后娘娘啊!」躊躇一番,畢竟如實道來,「來時正趕著皇上出去,就照了個面,皇上卻沒頭沒腦地問了我一句。正想著這事兒來著,不妨就入了神。」 涵柔疑慮更生,「皇上問了姐姐什麼話?」淑妃眉心微蹙,面有不接之色,「無端端地,皇上卻問我,覺著毓宸宮這宮名是否妥當。」涵柔心下一驚,忙掩飾了慌亂之意,「那姐姐是怎麼說的?」 淑妃輕歎了口氣,「這話,可真叫我為難。說妥當也不是,說不妥當也不是。我思前想後,只得回說,當時皇上寵著慕容賢妃,皇上說妥當,自然就是妥當的。皇上倒也沒說什麼,只叫我進來。」說著卻愈發緊了眉頭,「我是在想,這都多少年了,皇上怎就平白無故問起了這樁事兒來?這兩日間,我倒也曾聽底下人議論毓宸宮的閒話,可如何就傳到皇上耳中去了呢……」 涵柔按下心中不安,笑道:「皇上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哪是我們能琢磨透的?」旋即顯出一個疲憊的笑,「方才只顧說話,現下倒覺出困乏來,看來真該好生歇一歇了。」淑妃自然會意,不敢多留旋即告辭離去。雲軒躬身一禮,卻行而退初初轉身,卻聽涵柔募的揚聲阻攔,「你等等。」她徐徐回身,見涵柔不知何時已冷下了臉來,神色一僵只不做聲。 「你是故意的,對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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