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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眾人齊聲讚歎不已,那匠人隨即上前一步奏道:「小民賀喜皇上新劍鑄成,此劍鋒芒畢露、銳利非常,如同一匹桀驁不馴的烈馬,須得有人血祭才能馴服,然後為皇上所用,必定無堅不摧!」

  祁舜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面無表情地對顯慶道:「將昨夜擅闖皇宮的大膽狂徒帶上來。」

  顯慶早有準備,揮一揮手命侍衛們將昨夜奉旨審問的黑衣人帶了上來,他費盡心思想從那人口中得知他對雲蘿施暴的內情,不料那人竟然毫無畏懼,即使用刑也不肯招認半句內情,最後竟然咬斷舌根自盡,讓一干審問他的皇宮侍衛無計可施。

  祁舜盯著滿面血污的黑衣人,過了好一陣,他突然拔劍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穿那人的胸膛,鮮血飛濺而出,那人連一聲低啞的呼喊都沒來得及發出,瞬間便已斃命。

  顯慶忙跪地叩首,說道:「臣等無能,沒有得到半點蛛絲馬跡,請皇上處罰!」

  兩名小內侍疾步而來,一人從祁舜手中接過劍身,另一人以柔軟的白綢擦拭乾淨劍身上的血污,那匠人面帶虔誠之色將沾血的白綢捧過。透入丹爐之內,等待那白綢化為一縷青煙,神情如釋重負。

  祁舜注目顯慶。仿佛並不在意,語氣輕淡說道:「落葉宮地處皇宮外牆附近。或許是盜賊流寇一時心存僥倖,企圖進入皇宮劫掠,如此行徑死有餘辜。從今日起,你將皇宮佈防再加重一倍,以防再次發生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事關係長公主名聲。到此為止,不必四處宣揚。」

  顯慶低頭稱「是」,他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臣昨日在臨安遇見了冷千葉,他對臣說,皇上近日若有片刻閒暇,懇請賜見一面。」

  祁舜移步向外行走,對身邊小內侍說道:「傳旨冷千葉,今晚我在北苑醉心亭設宴等候他。」

  祁皇后所居住的東苑適宜觀賞春景。秋風乍起時節,滿院樹木蕭索,更顯端莊肅殺之氣。

  雲蘿漫步走進正殿。端正向祁皇后叩首,說道:「兒臣叩見母后。」

  祁皇后斜斜倚著鳳榻。眉目之間顯得一團和氣。緩緩開口道:「自你返回臨安遷居落葉宮至今,我都沒有詔見過你。我聽高內侍說。昨晚落葉宮內有色膽包天地狂徒闖入襲擊你,堂堂祁國宮闈之內竟然出現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實在可怕。不過,這件事本是那些皇宮侍衛們失職之過,並不是你的錯,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

  雲蘿行禮完畢,聽見她這一番寬慰地話語,低頭道:「謝母后開恩賜見兒臣,兒臣一定銘記母后的教誨。」

  祁皇后示意侍女們給她賜座,閑閑說道:「欽天監說你今年流年不利,看來所言確實不虛。常言道否極泰來,如今就快到年末了,或許明年就有喜事降臨,你很快就能離開落葉宮了。」

  雲蘿想起昨夜祁舜離去之時曾說「假如長公主不能忍受落葉宮地寂寞冷清,我會回稟母后儘快替你擇一門婚事,將你嫁出皇宮去」,心猛地一沉,迅速抬頭面向祁皇后,語氣低柔說道:「兒臣在落葉宮內過得很好,母后不用替兒臣擔心。」

  祁皇后臉上迅速升起一抹笑痕,眸光直視雲蘿的臉,說道:「高內侍說,你遷居落葉宮的時候原本是不情不願的,怎麼如今反倒不想離開那兒了?莫非是對那冷宮之地日久生情了不成?雲蘿,你是先帝和我的女兒,你究竟有什麼心事,不妨對母后直說。」

  雲蘿低眉順眼,只說:「兒臣只覺得落葉宮清靜,因此願意輩子住在那裡。」

  祁皇后不動聲色,似笑非笑地說:「落葉宮雖然清靜,卻是淒涼,你想一輩子獨處閨中不嫁嗎?前番燕國太子想帶你同返翦州,你若是早應許了他,早成美滿姻緣,如今何至於此?聽說他與風菲還沒有舉行正式地大婚典禮,想必他還有心於你。」

  雲蘿早知她會提起燕桐的婚事,聲音雖然低柔,語氣清晰而篤定地說:「兒臣自願遵從母后旨意留在落葉宮,不會再考慮婚姻之事。」

  祁皇后以深邃的目光審視著雲蘿,仿佛在揣測她的心意是真是假,輕咳了一聲才道:「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作主,當日只因你父皇不在了,母后勉為其難替你應許了燕國。你若是因先前燕國悔婚之事而心灰意冷不嫁,豈不是母后的罪過?」

  雲蘿不敢辯駁,輕聲應道:「兒臣不敢。」

  祁皇后見她語氣溫柔,面容更加慈祥,從鳳榻上站起走到她面前,說道:「母后早為你設想過,是你不肯聽話才導致好事多磨。雖然中間曾有波折,但那燕國太子一直鍾情于你,竟連風菲都取代不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她若不能,別的燕國妃嬪同樣不能。只要你回心轉意,翌日燕國皇后之位非你莫屬!你不妨好好想想,你若是願意與燕國太子再續前緣,母后或許可以從中轉圜。」

  雲蘿知道祁皇后明為規勸,實則逼婚,希望她能夠答應燕桐的婚約,她不敢公然違抗祁皇后的話,只能以退為進,隱晦不明地回答說:「兒臣多謝母后關懷,只是兒臣如今流年不利,今年談論婚事只怕對別人不好,請母后容後再議。」

  祁皇后見她對這樁婚事似乎並沒有特別抗拒,與昔日堅決拒絕燕桐的態度大相徑庭,對她的看法略有好轉,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微笑道:「容後再議倒是無妨,不過母后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她略回頭,對高內侍道:「給本宮取一套筆墨紙硯上來。」

  雲蘿不知她意欲何為,抬眸凝望。

  高內侍小心翼翼取過筆墨,東苑侍女們將一張粉紅色「玫瑰箋」在桌案上鋪好,祁皇后攜著雲蘿的手,說道:「前些時候燕國太子給本宮寫了一封問候的信函來,我疏於筆墨,也沒有時間給他回信,所以耽擱了一陣子,不過他畢竟是未來儲君,不答他的回函似乎於禮不合,你的字和畫都很好,幫母后給他寫一封回信罷。」

  雲蘿無法拒絕,語音溫柔如水:「兒臣遵旨。」

  祁皇后滿意地看著她,點頭道:「你告訴他,本宮最近身體很好,多謝他送給本宮的千年何首烏,他心中所想之事,本宮會設法替他玉成。」她說到這裡,鳳目余光卻向雲蘿看去,嘴角微微帶笑。

  雲蘿在祁皇后注視之下,輕輕提起一隻小羊毫筆,她並不願替祁皇后代筆這封信,指尖忍不住微微顫抖。祁皇后緊盯著她的表情,故作不知地催促著說:「乖女兒,這封信莫非難以下筆嗎?」雲蘿被她緊逼。心一橫提筆寫下「近況安好……」之辭。

  祁皇后看著她擱筆,令侍女們將信箋封裝好。快馬加急連夜送往翦州,隨後對她溫和笑道:「你的字果然寫得好,我這裡有郡縣剛貢進的雪梨,送你一筐權當潤筆,你回落葉宮歇著罷。」

  雲蘿稱謝退出。她邁步走出東苑,心中更加難受,眼淚不知不覺從眼眶中溢出來,她惟恐被東苑宮人窺見,迅速舉起衣袖將淚痕擦拭去,快步向落葉宮走去。

  高內侍候著雲蘿去遠,急忙諂媚向前,對祁皇后說道:「太后果然神機妙算,燕國太子認識長公主的筆跡。這封信一到燕國,必定會有佳音傳來!燕國多有延年益壽地神奇之物,太后為燕帝完結這樁心願。燕國一定會投桃報李回報娘娘……」

  祁皇后面帶幾分得意,悠然逗弄著鳥籠內上竄下跳的一隻百靈鳥。問道:「燕國太子有她的親筆書信在手中。中宮殿屆時也無話可說。上次她遷居落葉宮,中宮殿竟然沒有阻止我地計劃。倒讓我覺得意外。」

  高內侍忙道:「奴才倒不覺得意外,太后娘娘在朝中恩威並隆,對於娘娘的決定,皇上當然不會有異議!」

  祁皇后眼角掠過一絲暗光,不緊不慢地說:「話雖如此,我們不可不小心提防著他暗中再使絆子,到時候無法對燕國交代。他前番有心勾搭上衣國地小丫頭,如今又在北苑秘密鑄劍,只怕心中大有圖謀,你再去打聽打聽。」

  高內侍面帶狡黠之色,說道:「娘娘何必如此擔心?當時只因靜妃薨逝,皇上憐憫慶安長公主年幼無依無靠才留下了她,如今皇上的大半心思都放在國家大事上,哪裡有空處處關照著她?依奴才之見,娘娘替皇上走活了燕國這局半僵的棋,只怕皇上高興還來不及!」

  祁皇后輕掠了一下鬢髮,說道:「本宮倒不指望他謝我,當年戰亂之時國舅落難燕國,蒙燕帝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平安返回祁國,我償還他寶貝兒子這一個人情,也是理所應當。」

  高內侍點頭稱是,離開東苑,自去宮中四處打探關於祁舜的消息不題。

  月上柳梢,北苑醉心亭內,祁舜與冷千葉二人對座把酒,除了和祥與兩名心腹內侍之外,周圍並無閒雜人等。

  冷千葉依然帶著他的銀色面具,雙手舉杯,說道:「恭喜皇上新劍鑄成,我先幹為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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