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妖殤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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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的氣味,很親切。我渾身放鬆,輕鬆地翻掌搓出一小簇明黃色的火光,洞穴景觀大亮,那些奇峰怪石在星星點點的火光中,竟然將整個洞穴折射得分外明亮—— 遍地白骨,難怪森白地流竄出陰陰死氣。 順著白骨鋪就的方向一路往裡,洞穴十分寬敞,鐘乳石晶瑩剔透,乍望去,宛如雲海中波濤洶湧,又仿佛珠簾垂掛,瑰麗華光,清新潤澤。 水滴從壁角滴落,清澈流淌。 穀洞中,除了水流輕快地敲擊石壁,涓涓流淌,就剩下我掌心這朵火焰炸裂的聲音。 這裡美則美矣,可惜死氣沉沉,一不留神,就容易跌落這些不屬於我的幻境。我總想著歷練結束,捉了山洞裡鬧事的邪祟,回去就能吃到香噴噴的橘紅糕,索性偷懶用起了縮地術。 「又沒兩步路,這麼一著,倒讓人家逮住了空子!」一聲不屑的聲音輕輕響起,我警覺地四處張望,什麼也沒有。 好像是輕辭的聲音,可是輕辭根本沒來呢! 就在這時,哀愁的女嗓再次響起:「胡郎,你來看我了?」她如果說別的,我都不會有感覺,可是說到這句時,我仿佛聽見一個清雅的男嗓帶著淡淡欣喜,清清楚楚地回蕩在耳邊:「湮蘭,你終於捨得來看我了?」 大霧再次彌漫開來,我似乎被什麼吸引著,不由自主往裡走。 我的頭仿佛被人用震天錘狠狠一擊,頭暈目眩中,剛入穀洞裡,那個身穿喜袍的年輕男子面目漸漸清晰起來,他換一襲雪白流衫,坐在紫竹林中,薄唇翹起一個淺淺的笑…… 他手中控一張琴,對一壺酒,一溪雲。 他抬眸瞬間,我如著雷擊。 他溫柔笑道:「湮蘭,我時常在想,做個散仙無甚不好。你願觀海,我陪你觀海。你喜音律,我為你控琴。你若要飲酒,我與你對酌。不管是茶韻禪風,抑對著那一江風月,也不嫌無趣。縱是地老天荒,我們在一起,難道不好?」 竹林風徐,綠映白衣。 手中的珠子忽然爆射出一暈淡藍色的光暈—— 我的頭,痛得劇烈,這句話為何那麼熟悉,仿佛曾經有人對我說過?湮蘭,湮蘭是誰?他為什麼對著我,喊湮蘭的名字?為什麼聽到他的聲音,我的頭那麼痛?忽然想到輕辭的話,我慌忙把珠子丟到口中,壓在舌根下,痛楚漸退,分明暗淡下的穀洞中,下一瞬忽地亮若白晝。 那些霧氣,這次是徹徹底底,一乾二淨。 我站在空蕩蕩的穀洞裡,鐘乳石流光溢彩,恍如仙境。 壁角中,瑟縮著一個白髮披散的女影。她瘦骨如柴,眉眼中依稀能看出姣好的痕跡,可如今卻只剩下雙頰兩道淚痕,她雙手抱緊胳膊,抿著發烏的唇,一雙陰毒的眼眸噴出嫉恨的毒液,冰冷冷地厲視著我。鐘乳石滴出晶瑩的水珠,女子鶴皮似的枯掌邊,是一個笨拙破舊的木碗,盛著半碗清水,一團白色泥巴,泥巴上沾著一點唾沫的痕跡。 以泥為食? 我直覺湧上一種反胃感,緩步走去,我蹲在她面前,疑惑問道:「你就是屍胡山作怪的邪祟?」這個女妖額上環繞著白森森的死氣,可是死在這裡的每一具白骨,都環繞著這樣的死氣,她的死氣算不得強烈。 我有些驚訝,如果真是邪祟,怎麼會這麼弱? 她似乎很怕我,掙扎著退縮,厲視著我,嘶啞的聲音拼命叫喊著什麼,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說話,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咿……咿……」模糊破碎的音節從她牙齒中蹦出,然後迅速消音在石窟中。女人的聲音太激動,也太快速,所以那些音節短促中夾雜著濃烈的憤怒,仿佛是瀕死的詛咒,這樣的詛咒沾上身,清起來很麻煩。 我有些頭痛地看著她。這麼個妖,到底是捉還是不捉? 躊躇中,她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雖然依舊嘶啞,但是那麼聲嘶力竭的吼聲,在耳邊卻仿佛敲在夔皮大鼓上,聲震百里——「負、心、者,天、地、不、饒!」 負心者,天地不饒,還是天帝不饒?我困惑地抓了抓耳朵,想湊近聽清,她慌亂地厲聲尖叫起來,手舞足蹈地想要把我攆走,身邊半碗清水傾倒在地,流淌一地。 一個珠圓玉潤的女嗓忽然在我身後淡淡揚起,三分哀愁,三分清冷:「她是個可憐人,你何必與她為難,離她遠些吧!」 我渾身仿佛被人往後狠狠一拉,整個人踉蹌著倒退數步,好半天站穩。 抬頭,仿佛九天雲光流瀉小小石窟,鐘乳石光燦奪目,掩不住女子唇紅齒白,傾城顏色,她雙眉彎彎,宛如柳月,雙目明燦,亮若點漆。一襲百合似的襦裙施施然拖落,美地宛如畫中走出。 可是,再美的皮相,也掩不住她周身直沖雲霄的邪祟氣息。 我疾速抽出身後長劍,口中下意識喝道:「孽障!休得在此作亂!」 5 女子蹙眉,微微一愣。 旋即,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回蕩在整個鐘乳石洞,她一分為二,再分為三,霎時間化作縹縹緲緲的無數白影,笑語嫣然,恍如飛天,輕輕道:「湮蘭,我叫妴蘇,你忘了我呀!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我捉不住她的影子,我到東時,她就在西,我到南時,她又在北,捉迷藏似的,我怎麼也不能痛痛快快地把她收了。我累得氣喘吁吁,彎腰捂住忽然抽痛的胃,她抿唇,悄無聲息出現在我面前。那雙纖纖玉手緩緩按在我肩上,不等我反應,猛然發力,我整個人陡地被她從地上拔起,丟棄在牆角,巨大的衝力撞擊,背後撞碎堅硬的鐘乳石,尖銳如倒懸雨刺的棱角狠狠刺在後背,霎時間鑽心的疼痛侵襲一身,我痛得猛然起身。 「嘩——嘩啦——」石峰紛紛龜裂,發出炸裂的聲音,轉瞬紛紛轟然落地。 地動山搖中,她仿佛看到什麼極好笑的事,「哈哈」大笑,身形飄飄忽忽,高聲道:「湮蘭,你怎麼連我都打不過。」她手爪忽地暴長出尖銳指甲,銀光一閃,狠狠從半空劈下,我面頰狠狠一痛,小腹湧動一股熱流,身子有意識般倏然後退。 光華剔透的鐘乳石,在身前紛紛化作幾道虛影。 電光石火間,連自己身上血液飛濺的瞬間,都看得分外清晰。 風聲從耳邊錯落呼嘯,心跳的聲音,「怦——怦——」 妴蘇收回暴長的指甲,火紅蔻丹在指尖上,滴著殷紅的鮮血,她將長甲從唇邊劃過,媚眼妖嬈地看著我,笑:「小湮蘭,還是你的血最甜。她們的血不是酸澀就是愁苦,哪有你的清新好喝。」 我的臉頰被她抓破,手臂上帶下一大塊血肉。 我默默把鬆散的腰帶系好,腦海中一陣陣的空白,歪著腦袋看她,那些死氣沉沉的白色紛紛退散,翹簷古風,碧水蓮波,石窟登時換了場景,是水榭亭台,暮色黃昏,一個脆生生的清嗓在記憶深處,倨傲揚起——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本姑娘做你的劍?」 說話的小姑娘眉眼靈動,額心一點朱砂,襯得她整個人顧盼神飛,分外清美。細細去瞧,竟然與妴蘇八分相似,只是比妴蘇更年輕,更稚嫩。 蓮紅墜雨,荷瓣生香。 這是不屬於凡間、妖界的地兒,處處透著空靈。 小姑娘三兩步跳來,厲聲道:「本姑娘和你說話,怎麼不理我?他們說你是上界的石仙,我族人做你們的劍,是命定的事兒,時日久些,也能沾上幾分仙氣,修得正果。我也是石,為何不能修道成仙?我偏不願做你的劍!」 一個少年的聲音輕輕響起:「妴,休得妄言!還不與仙君賠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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