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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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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二年冬,我在飄蕩近兩年後,第一次回到天山。 群山環抱中的天池,一碧深湛的湖水宛若玉璧,倒映著青山雪峰,並起三峰形如筆架的博格達峰,雄偉而沉默的千年相對湖水,雪峰銀光皚皚,湖水澄碧深藍,神池浩渺,如天鏡淩空,造物的色彩,於此處精妙至於極致。 山莊原本在天山並無別業,後來為製藥之故常常往返,外公便在天池之側,選址建了樓閣,樓名聽雪,高樓之上,天鏡之前,執杯遙望,聽雪入眠,外公暢達曠朗,本就非常人能及。 聽雪樓外,按例布了陣法,尋常人到得此處,見到的不過是一片山石而已。 見我回來,大家好舒了一口氣,近邪首先就瞪了我一眼,然後出門繞天池飛奔去了,棄善怒道:「有半年你跑哪去了?你把大家都急死了?你還有臉回來?」 揚惡過來一把拉開他,「喂你有完沒完,懷素寶貝難得回來,你是想把她再罵跑還是怎的?我說懷素寶貝,大家都等你好久了,暗衛我們已經重新佈置,並新選了一批新人,很多事需要和你商量,你這次回來就不要再出去了吧?」 我正要回答,忽聽人顫巍巍道:「要走,也得等我這把老骨頭埋掉她再走!」 我怔了怔,轉首看去,流霞寒碧方崎含著眼淚,正輕輕扶出一位老婦人來,而那白髮婦人,不是我闊別多年的楊姑姑是誰? 「楊姑姑!」我縱身撲入她懷中。 她張開雙臂,如多年之前,微笑迎我。 撲至的一刹那,腦海中突然掠過多年前北平城門,我也曾這般撲入前來接我的艾綠姑姑懷中。 這一刹的回憶,令我淚湧如泉。 然後我亦想起,自那年應天闖宮,沐昕成親之後,我已有很久很久沒有流淚。 如今,就在楊姑姑散發著我童年記憶裡最深刻熟悉氣味的懷裡,在娘親生前最親近的人懷裡,盡情的流一回淚吧。 用淚水,洗盡所有的漂泊,無依,空落,與滄桑。 狠狠的哭了陣,楊姑姑只是撫摸著我的頭髮,含悲微笑。 然後輕輕推開我,道:「小姐,你終於回來了,我一直很害怕,走之前再見不到你,怎麼向夫人交代?如今好了。」 我心一驚,勉強笑道:「姑姑精神矍鑠,好得很,我看再活上幾十年也不是問題,如何就說這話。」 她笑著拍拍我的手,「生死修短,原本就無需在意,你不必忌諱。」 我默然,剛才在她懷中時,我已聽了她的心音,又有意無意摸過了她的腕脈,她並無疾病,但確實已趨油盡燈枯之境,時日無多了。 所幸我回來了,最後一段日子,我終於來得及陪她度過。 那年除夕,我終於在親人圍擁中過了新年,恍惚間又回到十七歲之前,每年年節,濟濟一堂,吃餃子貼春聯,每個人都會在初一大肆勒索老頭,指望著他口袋裡掏出稀奇古怪的好玩意。 老頭一年也就大方那一次,別的時候,想都別想。 我微笑著環顧四周,微笑著在心底祝福。 外公,你此時想必已在海外某個島嶼上,左擁右抱了吧?那裡,會不會也是今天過年呢?要記得吃餃子啊。 我……終於失去了沐昕,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你這……壞老頭。 可我,還是很想你很想你。 你要好好的,做神仙也要規矩點,知不知道? 那夜,楊姑姑已不能起床,她躺在臥榻之上,慢慢吃著我喂給她的餃子,含糊著說:「……夫人會包……」 我嗯了一聲,微笑哄她:「再吃一個。」 她開心的笑,忽道:「……夫人來接我了……」 我停了手,看著她的眼睛,半晌,緩緩放下羹匙。 她閉著眼睛,似在默念什麼,我等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已去了,正小心的用手指輕試她的呼吸,她突然睜開眼,目光清明如嬰兒。 口齒極其清晰的道:「夫人說,你很好。」 我呆了呆。 這許多天,她已不能清晰的說話,今夜,她如此清明。 悲慟突然湧上胸膛,堵塞哽咽至不能呼吸。 娘,你來了是麼? 幽冥陽世,不能相通,唯有此刻游離於陰陽之間,心中或明或暗的楊姑姑,才得見你一面,聽你言語。 你……不怪我,是麼? 我微微的笑,輕輕的,落下淚來。 ====== 注:(遊女:傳說遠古人鄭交甫在漢水遇見兩位遊女,出於愛悅,上前索要她們的飾物。遊女們送他玉珮,他放在了懷中,但是走了十幾步發現懷中空空如也,再回頭看那兩位女子也悠然不見。原來她們是漢水上的神女。)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浮生長恨歡娛少(三) 楊姑姑逝世後,我為她守靈三月。 三月期滿,離賀蘭悠與我約定的三月三已經很近了,我急急下山,直奔昆侖。 饒是緊趕慢趕,我依舊遲了一步,趕到昆侖山死亡谷時,已是三月三的正午。 離死亡穀還有好遠,我便被攔住,紫衣的紫冥弟子神色凝重,道:「尊客遠來,理當接待,只是宮中正舉行先教主祭祀大典並教主生辰慶典,非我紫冥堂主以上職司者,不得進入。」 我近年來心性平和,當下微微笑道:「我就是來參與盛會的,貴教賀蘭教主去歲曾邀請我參加慶典。」 他道:「可有證物?」 我怔了怔,此事倒是個疏忽,便道:「沒有,不過煩請去通報下貴教主,一問便知。」 他狐疑的看了看我,還是去通報了,稍傾回來,面有疑惑之色。 我一怔,問道:「怎麼了?貴教主不承認?」 他搖頭,納悶道:「聽說教主不在大殿……奇怪……」 我心下盤算,若賀蘭悠不願見我,我便離開就是,正要舉步,卻見一紫袍黑披風男子上前,那弟子急忙上前行禮,口稱護法,我卻認得他就是那日紫冥大會充任司儀之職的林護法林乾。 他近前來,看了看我,忽道:「可是朱姑娘?」 我皺皺眉,無奈道:「是。」 他微微施禮,道:「姑娘可來了,教主昨日還曾說起呢。」說著便邀我進去,我隨他步入穀中,見他神色有些不安,想起剛才那弟子的話,不禁有些奇怪,便道:「恕我冒昧……賀蘭教主現在在哪裡?」 他苦笑了笑,「朱姑娘,我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我一驚,道:「怎麼了——」 他遙望著軒昂華貴的紫冥正殿,皺眉道:「一個時辰前,教主在這殿中行祭祀之禮,然後獨自進入密室,按我們紫冥規矩,除長老外,其他人是不能進入正殿的。按說,教主和長老早該出來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超時半個時辰了,他們依舊沒出來。」 我道:「不能進去看看麼?」 他搖頭,「祭祀時非經教主傳召,不得進入,否則以叛教論處。」他突然轉頭看我,「所以我剛才見了姑娘,甚是歡喜,姑娘不是我教中人,教規中也沒提過外人進入會如何,倒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我沉吟道:「殿中有幾人?」 他道:「三人,教主,還有我教碩果僅存的兩位長老。」 我點點頭,「好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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