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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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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站在沐府門前時,有一刹的茫然。 這是要……辦喜事麼? 雖然已入夜,但沐府穿梭往來人流仍然絡繹不絕,家丁們來來去去,張紅燈結彩幔,粉壁牆清道路,整座府邸花團錦簇煥然一新,與我數日前離開時,截然不同。 我怔怔的看了半晌,見著人人臉上洋溢的喜色,忽覺得一陣寒意自心底孳生,冷得我不能自己的微顫。 看了半晌,我上前一步,順手抓住一個正要往梯子上爬,準備去擦門柱的家丁,道:「這府裡,是有喜事麼?」 他對我看了看,這是個陌生的家丁,估計是跟隨老夫人和世子一起來的,滿臉喜色的道:「是,我家公子要娶公主了,真是好大的榮光。」 我手一軟,不由自主的放開他衣服,怔怔道:「哪位公子,哪位公主?」 他道:「我家四公子,至於公主嘛……我也不清楚,總之是個公主。」 我見他問不出門道,煩躁的一甩手,自進了門,他哎哎的想攔我,被我一把推開,直闖進了二門。 二門裡正在搭喜棚,我一把揪住一個認識的老家人,道:「老王頭……」 他一轉身看見我,驚的哎呀一聲,詫然道:「公主啊,你快做新嫁娘的人,怎麼會現在跑過來?這這這這,這於禮不合啊……」 我怔了怔,恍惚間先一喜,瞬間明白過來,只覺得眼前突然暗了暗,一顆心似是從胸中飛了出來,又似沉了下去,晃晃悠悠沒個定處,墜入最深的深淵,抓不著撓不著靠不著摸不著,飄飄蕩蕩裡輕聲道:「什麼?……」 他猶自嘮叨:「公主啊,你是不是不知道公子在宮裡啊?老夫人和世子也進宮謝恩去了……啊,老奴還沒恭喜您哪……」 我卻已轉身,輕輕走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只應離合是悲歡(四) 一路茫然前行,前行複前行。 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又要,向何而去。 似乎徒步走了很久,從黑暗之處至光明之處再至黑暗之處,將一街燈火走成一街深黯,走過深長的江南小巷,走過寂靜的街衢,走過紙醉金迷的煙花秦淮,走過巍峨的通濟門,走過寬闊的西長安街,走過夜深時依稀仍可聽見吹啦彈唱之聲的南教坊司金陵醉仙樓,將那些或呢喃,或喧囂,或激越,或柔軟的聲響,和七月夜風裡清甜的花香,遠遠的拋在身後。 最後,我停在了一座城門前。 抬頭,仰望,黑暗之中,鎏金的大字幽幽閃光。 「承天門」 皇城城門。 我怔怔的看了半晌,自失的一笑。 我……來這裡做什麼? 呵……這裡面的道路,我熟悉得很,進承天門,過太廟,便是紫禁城的正門午門,沐昕就在那裡,父親,也在那裡。 再次茫然舉步,卻因為這短暫的停頓,方才發覺我的雙腿酸麻綿軟,沉重猶如灌鉛,竟一步也挪動不得,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我剛才竟是用雙腿,從城西走到城東,足足走了上百里,至夜走至將近黎明。 我忘記用真氣護體,忘記施展輕功,我良好的武功底子使我步伐快于常人,體力優於常人,在自己發覺之前,已經茫然走過如許路途,然唯因如此,此刻我的疲憊與身體所受戕害,亦是常人數倍。 再也無法站立,我緩緩坐倒在地,抱住雙腿,將頭埋進膝間。 真是一個安全而溫暖的姿勢啊。 疲倦得什麼也不想再想,只想埋頭大睡一場。 卻有人不識好歹的打擾我此刻的舒適和寧靜。 「喂!你!在這裡做什麼!走開!」 兩個守門的軍士大跨步過來,衣甲上鑰匙佩刀一陣丁零噹啷響動,聽得我頗為煩躁。 有人伸手來掀我肩膀。 夜色中我眸光一閃,手臂揮出,便欲狠狠給他一個教訓。 真氣突然一窒,揮到一半的手臂軟軟垂下。 他卻已順勢抓住了我的手,怪聲調笑道:「小娘子好美的手,容貌卻不知如何?大爺我看看……」說著便來掰我的臉。 我抬頭,在他驚豔的眼色中,殺機一閃而過。 手指一抬,指甲裡的星碎電射而出。 我微微冷笑起來。 他會死在我的指下,然後,城門守衛會被驚動,然後,十二衛禁衛軍會被驚動,然後,父親會被驚動,而我,孤身一人,強弩之末。 那又怎樣? 我今天,什麼都不想管。 「呼!」 風聲起得迅捷來勢威猛,黑影一卷,那即將死在我星碎之下的侍衛,生生被撞出丈外。 隨即那黑影向我撲來。 我怒哼一聲,手指一遞,便襲向對方胸膛。 那人卻側身一避,疾聲道:「小姐,我是劉敏中!」 劉敏中是誰?劉敏中……劉……敏……中…… 我分外遲緩的思緒終於艱難的想起劉敏中是誰。 是那個曾在城門口使計幫助我和外公混過城門的谷王親信,棄善曾經關照過我有事記得找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待我疑問,他卻已經轉身對那兩個拔刀沖來的侍衛拱拱手,陪笑道:「兩位官爺,恕罪恕罪,內子有病在身,無知衝撞,還請海涵……」說著手勢微動,兩錠銀子已經各塞入兩人手中。 一人滿意的掂了掂銀子,笑道:「哦,原來是個瘋女人……」慢慢的踱開去,另一個險些死於我星碎暗器之下的侍衛雖然不明白剛才自己已經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但被撞了那一下,臉色頗為難看,猶自不肯罷休,怒道:「你算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 劉敏中依舊滿臉微笑,卻慢慢從懷裡摸出一張關防一晃,那侍衛見了,愣了愣,忙換了顏色,笑道:「原來是驍騎校大人,啊哈哈,剛才是誤會,誤會……」 劉敏中也笑道:「是啊,誤會,你們黃千總和我熟識,改日兄弟一起請了喝酒,一定要賞光啊。」 兩人言笑晏晏的一番寒暄,驍騎校是正六品官,和門千總平級,侍衛自然不敢再生事,搭訕著也就踱開了,劉敏中過來扶起我,低聲在我耳側道:「小姐恕罪,事急從權。」 我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返身便走,他擔心的跟上來,直到走出那侍衛眼光所及之處,一片暗影裡,突然又閃出個人影來。 我嚇了一跳,凝神看時,那一臉焦灼的瘦長白淨青年,好生熟悉,看了半天我才喃喃道:「原來是你啊。」 劉敏中快步過來,道:「小姐,你認識他?我奉棄善先生命,暗中保護你,今晚我也在秦淮河,一直跟著你,後來發現這人看見你後神情奇異,下了馬就跟著你跑,我看著他好像沒惡意,又見你神情恍惚不敢驚擾,一直跟到現在,剛才你動手的時候,他差點也沖出來,給我踢到角落裡了——他是誰?」 「哦,」我懶懶的笑笑,上下打量了徐景盛,他渾身上下俱被汗水浸濕,錦袍稀髒氣喘如牛,神情甚是狼狽,怔了一怔我才想起,這公子哥兒難道也是一路徒步跟我一直走到皇城?我皺起眉,不確定的道:「徐公子,你從什麼地方發現我的?」 又轉首向劉敏中解釋,「這是鎮國公的公子。」 劉敏中愣了愣,立即警惕的靠近我身側,我揮揮手,道:「沒事,徐公子無惡意。」 徐景盛喘了半天這才開口,道:「你,你,懷素,你何必——」 我心一沉,知道以他的身份,想必也知道沐昕被賜婚的事情了,他是徐王妃內侄,當然更清楚被賜婚的公主是誰,眼光立時冷了下來,只抬目一瞥,他立即住口。 劉敏中盯了他一眼,才道:「小姐,您住在哪裡?這幾日不甚太平,以您的身份,還是早點離開京城的好。」 「我住在……」我話未說完,突然覺得丹田一空,神智一蕩,全身卻突然舒適綿軟了下來。 而對面,兩個男子俱一臉驚惶的沖了過來,他們張開嘴,似在喊叫,然而我卻什麼也聽不見。 「你們這樣做什麼……」我呢喃著,陷入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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