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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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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顫抖得越發劇烈,卻說不出話,我平靜的道:「你對我,生而不養,我對你,自然也無需盡孝至終,所謂賜生之恩,這些年,我也算還了你了,如今兩不相欠,落得乾淨。」 他臉色青灰有如死屍,我不再看他,一擺頭,跟隨來的暗衛搶進,將方崎姐弟解縛扶了出來。 乾清宮外,十二衛禁衛軍再次圍了過來,然而父親在我手,無人敢於妄動。 我將劍身按了按,道:「陛下,勞煩再送一程罷?」 父親有些僵直的挪動步伐,我道:「這回是遠路,便輿是乘不成了,給陛下牽匹馬來。」 暗衛牽過一匹沒有鞍韉的馬來,父親面有難色,我笑道:「抱歉,禦馬監的馬鞍都是由太監分開保管,我們只找到兩匹有鞍韉的馬,得照顧傷者……陛下您這麼快就坐不得沒有鞍韉的馬了?也是,當了皇帝嘛,自然身嬌肉貴了,那你去坐那匹可好?」 我隨手一指,父親看去,方崎正坐在馬鞍之上,腰背挺直,噙著一抹冷笑,看他。 他立即默不作聲爬上那匹沒有鞍韉的馬,我隨後躍上,劍尖仍然抵著他後心,暗衛隨後紛紛上馬,一路馳出內宮。 過宮門,出皇城門,父親在我手,一路無人敢擋。 聽得身後蹄聲如雷,回頭看去煙塵滾滾,禁衛軍亦步亦趨跟隨我們的隊伍,看去倒似我的隨從護衛一般,我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向著天邊那一抹晨曦馳去。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天剛濛濛亮,街道寂靜無人,偶有早起的人路過,都被肅殺的軍隊驚得避到一旁,滿面惶然的注視著這奇怪的隊伍。 疾馳中,我凝目注視父親寬闊的後背,心中悲涼酸楚,自昨夜至今日,我歷經隱瞞,欺騙,背叛,驚痛,最終披一身驚雷雨電,一路浴血向前,闖宮殺人,血流成河,將親生父親逼挾于劍下,最終換得如今結果,今日之後,我與眼前這人,註定親情斷絕,相見無期,那許多日子的相對微笑,言語晏晏,共襄軍務,指點沙場,到如今物是人非,憤然相絕,其最終決裂與歷經波折換來的自由,代價何其慘烈! 仰首向天,虔心默禱。 娘,對不起,我,終,忍無可忍。 望你諒我。 馬背顫動中,父親似也在歎息,良久,他低低道:「懷素,朕……我一直視你為最可看重的女兒。」 我微微出神,半晌道:「靖難之中,是如此,靖難之後,你捫心自問,你想到我時,第一感受,是喜歡,還是戒備與不安?」 他默然。 我淒涼一笑:「你枉稱是我父親,枉自我在燕王府也呆過不短日子,你竟不知道我為人!你所孜孜以求的那些,在我眼裡,莫如塵埃,可笑你竟為這些塵埃,算計於我!」 他震了震,半晌,低聲暗啞的道:「……懷素,你沒完全恨我恨到不可挽回對不對?我也不希望如此……懷素,你放下劍……我發誓,過往一切,我絕不追究,方家姐弟,我放了,不死營你要想要,也還你……懷素,放下劍,我們是父女,父女之間不該發生這些,懷素……相信我,我以帝王之血發誓!」 我不答。 他以為我心動,大喜之下便欲轉身,我劍尖動也不動,他這一轉身,衣服立即哧的一聲,赫得他半扭著身子立即不敢再動,半晌再慢慢扭回去。 「帝王之血?」我懶懶而譏誚的笑,「留著你那永遠算不上正宗的帝王之血罷,事到如今,我若再相信你的誓言,那我真不配是劉懷素了。」 父親似是忍無可忍,怒道:「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我仿若揮蒼蠅般揮揮手,「你那九鼎之重的天子之言,去和你的臣子們使,比如道衍,我想他也一定見識了你的九鼎重諾了。」 他啞口無言,我想了想又道:「若你尚存一絲良心,我望你記得,多年前我獻計於你,智取甯王時,曾和你約定過兩個條件。」 他冷哼一聲。 我悵然道:「做不做得到也由你罷,我卻是奈何不得了……所謂上位者,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可患難不可共富貴,也是通例……只是你記住,你若真翻悔,傷及無辜,那我窮盡天涯,拼著玉石俱焚,也必取你性命!」 他冷聲道:「你當我十二衛禁衛軍虛設?當我麾下重兵虛設?當重重深宮守衛虛設?今日不過你來得太快,若是我來得及調兵,哪有你的好處?」 我淡淡道:「有一便有二,山莊的手段,對抗千軍也許難能,但要決心要將一個人置於死地,無論他身處萬軍之中,還是久藏隱秘之地,我們終究是有辦法的。」 笑一笑,我道:「便是殺不了你,嚇也嚇死你……你若以後幾十載的日子都在惶惶不安風聲鶴唳中度過,那滋味,想必也好受得很?」 他窒了一窒,稍傾陰聲道:「你放心,朕自然會記住你的話,會好好待他們的。」 我心中一緊,凝目注視他道:「你什麼意思?」 他平靜的道:「沒什麼意思,你不必多想,朕承諾過你,不傷害你在乎的人,自然不會傷害。」 我看了他半晌,慢慢道:「望你莫耍花樣。」招手示意棄善過來,道:「師伯,可通知了?」 他道:「放心。」 我點點頭,道:「勞駕,給陛下一點能夠提醒他行事有度的好東西吧。」 棄善立即很高興的自他革囊裡摸出一枚黑色藥丸。 父親瞪大眼睛,駭然道:「你要幹什麼?」 棄善眼一瞪眉一豎,「幹什麼?送你靈丹妙藥,助你這個狗皇帝腸穿肚爛益壽延年!」 父親驚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劍鋒入肉,努力掙扎轉過身來嘶聲道:「懷素,懷素,你怎可狠心如此?我是你父親呀……你怎麼能給我下毒?」 我垂下眼睫,不理不睬,棄善早已一捏父親下頜,迫使他張開嘴,將那藥丸塞在父親口中,還拍了拍他胸口順氣以使藥丸迅速下肚,對父親的怒目仿若未見。 父親又驚又怒,終於亂了方寸,慌聲道:「你給我吃了什麼……這是什麼?」 我淡淡道:「沒什麼,控心丸而已。」 「控心丸……什麼意思……」父親抖著嘴唇語不成聲。 「就是名字的意思,」我看看追來的軍隊,有漸趨龐大之勢,微笑道:「控爾心肺,絕爾生機,三日不解,心脈碎裂而死。」 「放心,我沒打算殺你,我只是要這個三日的時間餘地,因為你的誓言實在不可信,而為天下計,我也不能帶著你從此流浪,所以,三日之後戌時,」我不看他臉色,伸指比了個三,「你派一個人出宮,到秦淮河沿岸,到時自會有人給你解藥。」 「記住,」我正色道:「只許一個人,不許佈置軍隊,不許他人跟隨,不許暗自跟蹤,否則,你便和允炆去地下相見歡吧,我想他一定很樂意看見你。」 他顫聲道:「你……不可言而無信……」 「放心,」我道,「言而無信這類事體,還是你比較擅長,我沒興趣。」 抬眼看前方,城門已在近前,守衛城門的將領和軍士聽得蹄聲震動,都跑出來看,見這陣勢,臉色迷茫紮撒著手不知如何是好。 我掏出宮中腰牌,道:「開門。」 那守城官遲疑道:「現今時辰未到……」 他的目光躲躲閃閃瞄著被我挾制的父親,即使父親穿的是太監服飾,即使他小小官員不認識父親,可是遠遠跟隨著的十二衛禁軍服飾,他還是認識的,眼見禁軍焦灼,目光都在父親身上,自然猜得到父親身份非同凡響。 父親長歎一聲,揮了揮手,道:「開門罷!」 那守城官猶自猶豫,父親驟然發怒,大聲道:「朕的旨意你也敢不聽麼?」 守城官瞪大了眼,看看父親,看看我,再看看追上來卻不敢上前的禁軍,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嚇得渾身一哆嗦,撲通跪下就磕頭請罪,棄善上前,一腳踢開他,道:「開門!不開我拆了你的骨頭當門閂!」 他忙不迭轉身揮手,幾個士兵跑過去,合力開了城門,我道:「陛下,如果你願意你的禁軍全數出城,致使整個內宮空虛,由得你,不過我不保證沒人在你的無人保護的內宮搗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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