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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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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害了那三千弟兄和楊熙,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盡力為他們找到個好主人。 哪怕,從此永生為父親猜忌。 父親果然心動,雖面有不豫之色,卻終於斟酌道:「朱能如何?」 我點頭,「其人武功不弱,忠義剛直,可。」 父親看我一眼,那目光竟令我心生寒意,然而他轉瞬收了目光,命楊熙等下去,楊熙離開時,幾次注目於我,我對他微笑,示意他早回。 他似在無聲歎息,最終轉身而去。 朱高煦雖沒聽見我和父親對話,但看父親臉色也猜知一二,拔腿便向高臺奔過來,父親卻已站起身,道:「回去罷,明兒再進來覲見。」 說著便上輿,留下朱高煦呆呆立於廣場之中。 我看看天色不早,便欲出宮,出來這麼久,沐昕一定擔心了,卻聽父親道:「懷素,你很久沒見王妃和姐妹們了吧?今日既然來了,便不要走了,一家子一起用晚膳吧,我已命在坤甯宮聚芳齋備宴了。」 我怒氣上湧,脫口就欲拒絕,然而突想到方家那許多人命父親至今未給我答覆,而自己已經交出了不死營,如何還能令這事沒個下梢? 當下漠然道:「遵旨。」 他不以為杵,當下親自便要來攜我的手上輦,我閃身避了,道:「父親,于理不合。」 自去坐了宮轎,一路慢慢去了坤甯宮。 坤甯宮為了迎接女主人的到來,已經再次修葺過,聚芳齋更是張燈結綵,宮人穿梭來去,如彩蝶翩躚,一派花團錦簇的皇家富貴氣象。 晚宴設在一處湖心亭,深垂連珠帳,輕挽澄水帛,金鳳龍腦異香嫋嫋,鮫紗明珠交相輝映,我到時,鶯鶯燕燕早已一堂,除了父親,全是他的寶貝女兒們,主座下設六張青玉幾,除了右一緊靠著父親和王妃的那張,其餘都坐了人。 父親先到了,正與王妃並坐主位,親熱的挽了她的手低語,見我過來,招手道:「懷素,坐。」 我看看他指的方向,微微一笑,對王妃淡淡一禮,毫不客氣過去坐下。 便聽見有人低哼一聲。 我毫不意外的側頭,對身側的朱熙晴一笑。 她青了臉色,重重一哼,掉轉頭去,我知道她心有不甘,按照座次,我應排在右二,而她本應在左二位居我之上,如今父親這不按常理的座次安排,使得她屈居我之下,如何忍耐得? 我懶得理她,目光向左二那位真正被我占去了位置的正主兒投去,她倒是神色平靜,並不在意模樣,服色也只是尋常,她和她身側那高髻端麗女子,想必是父親那早已出嫁,我一直緣慳一面的長次二女了。 感應到我的目光,她抬起頭來,我卻已將目光轉回,在燕王府這幾年,我早已對所謂兄弟姐妹友愛親情毫無期盼,還是離遠些比較好罷。 噙著一絲冷笑,我終於看向末座,朱熙音。 她今日裝扮得著實奇異。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玉碎宮傾血正殷(二) 素裳如雪,雲鬢堆鴉,周身上下,更無綴飾,絲裳如雲裹著她纖秀身子,堆雪砌玉,鮮潔難言,只眉心一豔紅珊瑚,如淚滴一顆瑩光閃爍,襯著她霜玉般的額與頰,紅得越發的鮮豔妖魅,明明是極其清素的裝扮,不知怎的因為這一抹嬌紅,便分外的搖曳瀲灩,風姿盈盈。 眼前這巧心以分歧鮮明的色彩,妝扮出仙姬之姿的麗人,是昔日那永遠衣著中規中距,華麗精緻卻無特色的常寧郡主? 我想了想,笑起來。 果然近來事多,卻是忘記,這位溫婉郡主,向來是最擅長多面善變,面具無數的。 只是……我沉吟著打量她,這身裝扮雖美,卻隱有風塵味道,怎麼看都不應是出席皇家聚宴的尊貴公主所應著。 再說,在這般類似給王妃接風場合,著素?宮中不許著白,她不知道? 我將目光投向主座,果見王妃神色不豫,倒是父親,不知為何,頻頻注目熙音,但又不似因她衣著不當而生怒,那目光裡,反有幾分回憶思索之色。 我看著他神情,看著熙音美麗而不合身份的妝扮,想了想,了悟一笑。 「……我娘是北平蒔花樓的清倌兒,聽說她當年容顏勝雪,風姿清絕,可謂名冠北平,父王有回微服遊玩,偶遇我娘,便收了做侍妾。」 那年,妙峰山黑暗幽深的洞中,姑姑的頭顱旁,熙音曾經對我說。 「當初也過了段舉案齊眉,兩情繾綣的好時光……」 她說: 「娘多少次抱著我,說:「乖囡,你要象我,象我,那樣你就會多少有些象那個女人,哪一日我去了,你爹會看在你長相的份上,對你好些。」 她說。 「他抱起我,有點恍惚的看我,我知道,娘說過,我有一點點那女人的影子,那一刻他看我的眼神如此溫情,我卻不知道自己該悲該喜……」 我微微笑了。 熙音啊熙音,有我在,你再學不了劉舞絮,於是,你便潛回流逝了數十載的歲月,妄圖尋回舊日的記憶,妄圖以自身為鏡,映照出燕王戎馬一生裡,那段也許早已淡薄的短暫心動。 昔年蒔花樓前,重幕深處,花慵沉睡,簾卷飛螢,少年藩王與絕代伶人,英姿勃發與嬌弱不勝,好一段你儂我儂,香豔纏綿。 時隔多年,佳人已去,少年藩王卻已邁步至天下之巔,舉目四顧,意氣風發。 人在得意時,最易動情,而巨大成功奔赴入懷後,位於絕頂,再無人可以並肩時,那孤家寡人的生涯,卻會讓人有一刹那的空虛。 只是一刹那呵…… 熙音,你是在,試圖以久遠的回憶,抓住這一刻的軟弱嗎? 原來你亦如此洞窺人心。 只是,我為你可悲。 堂堂公主之尊啊,需要以昔日名妓之姿容,觸動漸行漸遠的父皇的記憶,找回他對你的溫情與寵愛。 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一抹譏諷的笑容如此明顯,明顯到一直垂目不語的熙音也抬起眼,目光對上,她平靜無波,我的心卻震了一震。 那無所畏懼,無所在意,無所猶豫的目光啊。 決絕而不顧一切。 深吸了口氣,我轉頭,神色自若的開始吃菜。 你要玩什麼把戲,你就玩吧,我且看著呢。 一席飯吃得甚是無味,雖說眾人對我都有敵意,可是經歷了這許多事,誰敢當面向我挑釁? 公主們只管花枝招展的輪番向父親王妃敬酒,我只例行公事的各敬一杯,便自斟自飲,一壺秋露白很快下肚,宮女又送上一壺,我倒了一杯淺飲了一口,皺眉道:「這壺嘴太小。「轉頭看看,見不遠處一宮女正欲給父親送上新釀,那壺卻是闊嘴青花壺,遂道 :「分我一壺。」 手一招,酒壺晃晃悠悠自託盤上飛起,落於我手中。 那宮女驚呼一聲,手一軟,另一壺酒也要落地,我一揮袖,暗勁湧出,穩穩的隔空托住了那壺酒。 那宮女慌不迭請罪,父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壺酒,道:「恕你無罪,下去侍候。」 宮女謝恩後碎步退下。 我也不看他,只抱著搶來的那壺酒,酒到杯幹。 酒過三巡,熙音站起身來。 眾人的目光都看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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