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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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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惻然,心知他當時眼見山崩崖墮,亂石飛滾,天地之威下人如螻蟻,如何能有倖存之機?那一番撕心裂肺絕望傷痛,當真不可想像。 突然想到一個念頭,不禁霍然抬頭看他,他為我目光一驚,詫道:「懷素,為何這般看我?」 我指著他,「沐昕,你當時,是不是還是去了!」 他微微一怔,突然轉過頭去不答。 我知自己猜對,不禁恨道:「你不要命了!人力怎可與天地之威對抗……」 他一口截斷我的話:「生要見人死要見……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在哪裡卻不能去救,什麼都不做,我做不到。」 他的目光隱隱罩了絲黯痛之意,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思緒已經飛回了我失蹤的那個暴雨山崩之夜,滿地泥濘碎石,如橫貫天地的瀑布般的暴雨中,那個白衣男子不顧亂石擊身,撲入黑黃洪流中,以一己人力,妄圖尋回自己心愛的女子,卻最終,收穫絕望。 我的心,鈍鈍的痛起來,深深吸一口氣,逼回將落的淚水,卻一時聲音暗啞無法發聲,只能喃喃用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目光觸及他手上累累傷疤,雖已淡去,但仍看得出那傷痕尚自新鮮時一定極為猙獰,我顫抖著手,輕輕撫上那傷痕,想著怎樣的摧殘才會留下如此深刻的傷,想著他在那絕望的數日拼命的想將我扒出,鮮血淋漓依舊不肯放棄的慘烈慘然,一滴淚,終於落在他手上。 他緩緩撫摸我的頭髮,淡淡道:「沒事了,不痛的。」那般的慘痛傷痕,他說來卻是清淡如風,似是所有的激烈愧悔,都在以為失去我的那一刻罄盡。 我聲音微顫的問:「後來……」 「後來是你師傅點了我的穴道,把我帶回了北平……我醒來時已經在燕王府,你師傅說在燕王府等你回來,我等了很久,你都沒回來,我便出去找你……後來在臨洮,發現那裡的暗衛有奇怪,然而查了很久,都沒端倪,我只好離開,想著你無論去了哪裡,都會記得燕軍南軍之戰,我就在那裡等你罷了,然後在慶陽府外十家村,我在樹林子裡發現被砍斷的樹木,那痕跡,分明是你的照日劍所致……」 他突然轉頭看我,目光清湛,「懷素,你永不能知道,那時我有多欣喜,有多感謝上蒼,原來老天還是厚愛我的,它聽了我的求禱,把你送回給了我。」 他輕輕歎息:「懷素,懷素,今日那一轉身,便看見你於日光下,向我飛來,那時我真以為,是不是我中了流矢已經死去,然後看見成仙的你來接我,我當時想,我當時想,誰說死亡可怕?,便是這樣也好……」 我抱住他的右臂,將臉貼了上去,深深埋了很久,然後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沐昕,從今日起,你答應我,終你一生,請相信懷素不會輕易死亡,請相信懷素不會棄你而去,請在任何突降災厄艱難困苦時刻,任何天災人禍顛沛流離之時,記住我對你的承諾,並為我,好好愛惜你自己,等著我,與你團聚。」 *** 久別重逢的夏夜,連蟲鳴聲聽來也清越美妙,夜風滌蕩盡了白日的鐵血,渲染一天靜謐芬芳的花香,我們的話題突然止住,不想再讓那些疑團和隱隱的預感破壞了長久別離乍一相逢的欣喜,既然遲早終須面對,不如且將一切暫隨風,共饗此刻溫暖。 相依偎著很久很久,直至露水滿衣,劉成帶著淡淡笑意來傳遞燕王相請的消息,我們才緩緩起身。 朱能滿面欣喜的跟在劉成身後,大嗓門嚷嚷得全軍都聽得見:「郡主,你可回來了,你把公子都快給急死了……」 我笑著敷衍他幾句,目光有意無意掠過他身後那微有局促緊張之色的男子,他躲閃著我們,站在朱能龐大身材的暗影裡,額上的冷汗,在八月夏夜的天氣裡,正密密麻麻的冒出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信相思渾不解(四) 微微一笑,挽著沐昕的手,我態度閒適的上前,與朱能並肩而行,與薛祿擦肩而過時,我仿佛沒看見他一般過去了,感覺到他繃緊如弦的身體突然猛地一松。 我惡意的一笑,突然回頭,以只有我們兩人才能聽見的極細微的聲音道:「薛將軍,一箭之賜,我該如何奉還你? 他立時再次僵住,我大笑著揚長而去,留下莫名其妙的朱能,依稀聽得他訕訕道:「郡主越發高深了……」 沐昕輕輕捏了捏我的手,道:「你既然嚇他,難道是不打算追究他了?」 「聰明,「我笑嘻嘻的看著他:「不過你是受害者,還得你說了算。」 「我自然是知道你的苦心的,」沐昕目光寧靜的望著我,「如今正值戰事,薛祿此舉又明擺著有人主使,你我不依不饒鬧上去,牽藤摸瓜的扯出那些人來,倒害得你父王為難,難道還要他陣前殺將?就算為了給我個交代,他處治了薛祿,隱在背後的人不過損失個棋子,還是不傷分毫,你我豈是肯做這般無用之事之人?」 我頷首:「你說得不錯,不過我倒不是全為了我父親考慮,他既然帶出那群無法無天的手下,便付出些代價也是應當,只是現在還不是時機……」說到此處我頓住,沉默下去。 沐昕微帶詫異的看我,我勉強回他一笑,淡淡道:「你知道,我丟掉了一些記憶,我覺得,我丟掉的這些記憶很重要,也許和你今日遇襲也有關聯,我想,等我回復記憶,也許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沐昕輕聲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先得找到賀蘭悠。」 「他豈是輕易可為人尋著之人?」我搖搖頭,「須得另想辦法。」 正說著,卻見前方有人探頭探腦,我一眼便發覺是黃興武那些人,想必聽說了我的到來,想要看看那個真實的」璿璣郡主「,不由一笑,便聽得清晰的抽氣聲,我好笑的轉開臉,對沐昕道:「可記得前些日子那被剪斷褲帶的士兵?你當日可曾想到是我?」 沐昕道:「我總想著你回來便會直接見你父親,哪想到你因為失憶,不敢表露身份,所以混進軍營,而你那剪斷人家褲帶手法普通,我以為是敵方派來查探的外家高手,早知道你就在我身邊,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翻出來。」 我笑笑,悠悠道:「只要能相遇,任何時間都不算晚。」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抬手替我挽了鬢邊一絲亂髮。 *** 一路回營,遙遙看見父親的大帳就在前方,朱能已經先一步令人快馬驅馳向父親稟告了我回來的消息,我們尚未下馬,遠遠便見有人掀簾而出,微笑著迎了上來。 我的目光,掠過中間錦披金甲的中年男子,落在他身側那年輕英俊,目光卻桀驁放肆的少年身上。 聽見沐昕輕聲一哼。 我無聲一笑,心道:「就是他了。」 那少年目光直直的射過來,眸色深暗,短短瞬間幾度變幻,我細細分辨,那目色裡,驚怒陰鷙兼而有之,倒似是驚的成分多些,我玩味的一笑,他如此驚訝……卻是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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