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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我定定心神,平靜的看向父親,淡淡道:「有人要害我,我自然不能束手就縛,你的好兒子,你相信,那是你的事,不代表我也得因為你愚蠢的信任,而把我自己的腦袋送上吧?」

  父親怒極反笑:「他害你什麼?他奉命捉拿沐昕,你若心中尚有親情大義,就應將他綁縛送上,可你做了什麼?你為了袒護刺客,竟不惜傷害親弟!」

  我冷笑道:「誰說沐昕是刺客了?他刺了你還是刺了他?」

  父親怒色更甚,張嘴便要反駁,我不耐的揮揮手,阻住他的話,「謀刺郡王是大罪,怎可輕易認下,由著人搓圓揉扁?下了王府地牢,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公報私仇?」

  父親冷聲道:「本王自會明察秋毫!」

  我搖搖頭,「不行,我不信任你,而且,我也不能任沐昕認下這大罪,沐昕,你我既然坦蕩無私,倒不如將事情說開。」

  沐昕頷首,神色寧靜淡然,一派不以為意姿態。

  我又轉向因我們理直氣壯而神色微轉疑惑的父親:「也罷,父親,你們口口聲聲指認沐昕謀刺郡王,眾口鑠金我可不依,若真依了你們說法,他就算走了也沒安生日子,所以現在我要借你燕安正殿一用,乾脆,大家審個清楚明白!」

  父親一怔,皺眉道:「公審沐昕?」

  我道:「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這事,所以我要求燕安正殿說個明白,務必在燕軍眾轄下前剖明是非,只是我要求,不能將他當犯人對待,不得傷害他一絲一毫!」

  一腳踢開朱高煦,我道:「這是我的誠意,你看著辦,否則,我就和師傅沐昕,殺出府去,憑我們三人,殺上幾個大將,不是難事!」

  父親怒極拂袖:「朱懷素,你當真以為我怕你威脅?」

  我不理他,仰望天際將升明月,心底悲涼無限,其實我真的很想就這麼殺出府去,和沐昕,和師傅一起,浪跡江湖快意恩仇,好過在這冷漠陰譎王府,殺機變幻沙場,苦心籌謀,空耗心血,臨到頭來還被人稱作:毒辣無情!

  只是娘臨去前淒絕的目光,久久在我眼前盤桓,她愛著眼前這個男子,至死不渝,哪怕是那般淒涼的離去,然而於她的內心,一定不願眼見他失敗跌落,被打下地獄吧?

  而如今,他以一地之封,窺伺神器,欲以江山博弈,問鼎天下,然敵強我弱之勢明顯,敵人輸一場,不過重整旗鼓再來,畢竟背後有偌大帝國支撐,難傷筋骨,而他,敗則毫無退路,敗就是死!

  若他勝券在握,我自可瀟灑拂袖再不回頭,可是,他的前進如此艱難,勝利如此渺茫……

  我微微的苦笑起來,懷素啊懷素,你真心軟得可恥。

  父親沉思片刻,下了決斷:「好!既然你們不承認,便在眾目之下,剖白自己,給十萬軍民,一個明白說法罷!」

  「只是,」他冷厲神色中隱有些我看不明白的情緒,「你要明白,一旦你選擇這般公了,若罪證確實,也就毫無轉圜餘地!」

  我點了點頭,轉頭向沐昕一笑,他回我一笑,明若秋水。

  我道:「不勞提醒。」

  父親目中掠過怒色,卻沒再說話,只是小心扶起朱高煦,溫言撫慰,朱高煦攬住父親胳臂,不管自己傷勢,卻急急勸阻:「父王,別相信那賤……朱懷素,她狡詐多智,定有異心……」

  父親不悅的打斷他:「你這什麼話!你姐姐教訓你一下你就這般懷恨了?懷素自請燕安殿說個分明,燕安殿什麼地方,你不明白?」

  這下連朱高煦也默然無語,北平上下,誰都知道,全城防衛最嚴密,守衛最精良的地方,就是燕王府正殿,燕安殿。

  我和沐昕縱有通天之能,能抵得過嚴守燕安的雄壯千軍?

  第八十九章 鐵騎千重只似無(二)

  燕安殿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甲胄齊全的守衛們,如一條黑線般自階下直延伸至高曠的大殿之內,壓在盔簷下森嚴冷厲的目光,耀著暗青的顏色,掠過人身時,如風吹過稻田般,金光一閃。

  跨上那高高的漢白玉階時,我抬頭看了看遠處,悄悄拉過沐昕的手,在他手心劃了幾個字。

  他神色不變,卻反手輕輕握了下我的手。

  觸感溫潤的指尖,帶來安定冷靜的力量。

  我有些好笑,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想著安我的心,皺眉又看看那個方向,想起城門口閃電操弓和沐昕對射的賀蘭悠,一時不由失神。

  他們,雖然個性天差地別,但都是心神堅毅的人啊。

  抬眼一望,不由冷笑,今日人倒來得齊全。

  父親,世子,朱高煦,朱能,丘福,張玉,道衍,以及父親麾下有頭有臉的一干親信大將,除了梁明還在由師傅解決未及趕來外,幾乎都來了,連屏風後頭,影影綽綽都有人影,一個老嬤子的臉一晃,我認出那是王妃身邊的人。

  冷笑,果然不肯錯過這熱鬧。

  父親高踞上座,其餘眾人按品級坐了,金碧輝煌人頭攢攢的殿堂裡,絲毫咳嗽聲也不聞。

  沐昕白衣如雪,神情淡然的清雅身影進入殿內時,大多人望向他的神色,都多了幾分遺憾惋惜之色。

  在他們看來,沐昕城頭射箭之舉,眾目睽睽,箭又明明沖著郡王方向去的,任是能力大過天,也無法翻案,這玉樹臨風文武全才的少年,看來是死定了,如何不可惜?

  還未站定,朱高煦便跳起來發難:「沐昕,你為何要殺我?」

  沐昕長眉一挑,目光凜冽如冰雪:「對,我為何要殺你?」

  朱高煦一呆。

  他自然猜得出幾分沐昕要殺他的原因,可是如何能說出口?

  道衍輕咳一聲,道:「郡王,稍安勿躁,還是請王爺先問話的好。」

  朱高煦恨恨坐了下去,腮幫擰起老高的肌肉。

  我疑惑的看了眼道衍,這和尚,到底是誰的人?這打岔的一句,聽來倒像是在提醒高煦。

  父親以手撐在蟠龍座的錦袱上,面上微有疲倦之色,自從他剛才罵完我,這神色便盤桓不去,

  「沐昕,你自請辯白,大家也都來了,你便說個清楚吧。」

  沐昕卻只微微一躬:「王爺,你未回師之時,沐昕近日在北平所作所為,便是最好的辯白。」

  父親和諸將都一怔,他們剛回來,便遇上這事,對城中近日之事並不瞭解,當下把目光轉向朱高熾。

  我淩厲的目光已早他們一步射向朱高熾,無聲的,指尖做了個碾碎物事的動作。

  朱高熾,你敢不說好話,我碾死你。

  朱高熾面色一僵,他自然知道我的武功,何況我還有個神出鬼沒武功絕頂師傅,觸怒了我,真要碾死他自然不難。

  他趕緊站起來,將北平被圍期間,沐昕夙夜匪懈,屢出奇兵,潛伏臥底,險中求勝,為保北平無虞,甘冒其險的種種般般說了個絲縷分明,抑揚動聽。

  一時聽得眾人頻頻點頭。

  我很滿意,看來世子口才很好,若是世子做不了,去說書也是個人才。

  只有朱高煦和丘福,臉色難看得可以。

  說到最後,丘福看看眾人已經和緩的神色,站起向父親道:「殿下,沐公子對北平有功和他欲刺郡王,兩者不可混為一談,沐公子搭箭欲殺郡王,眾目所視無可回避,對此,沐公子理應解釋。」

  我冷冷看著他,這丘福倒是個腦筋清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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