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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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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泓眼看著宮女們抬著綁了崔寄籬的長凳出去,從此再沒從任何人口中聽到這個人被提起。 空空蕩蕩的庭院中,他直視血肉模糊的少年——對方一動不動,不知是否已經死去。深泓走到他附近,不敢十分靠近。 少年的口中落下一團東西,裹著血水看不分明,但落地有聲。 深泓心中一動,忍著對血漬的厭惡,拾到手裡。 原來是一塊漂亮的墨玉珮,不過銅錢大小但質地非常好,他一直含在嘴裡,沒有被人發現。 深泓聽到腳步聲,手一抖,慌忙把它藏進袖中。宮女們向他匆匆行禮,抬起血跡斑斑的長凳和少年,又要去深泓所不知道的地方,處理這個秘密。 「放下他。」深泓忽然朗聲說。 宮女們回身看著他,款款道:「殿下,奴婢們是遵照端妃娘娘的旨意。」 他的母親雖然被幽禁,但在這些死忠之間,她仍有無尚權威。 深泓挺直小小的身軀,昂然說:「她只是後宮妃嬪,皇帝的女人之一。而我,我是梁王——皇帝之子!」 他的聲音從未如此鎮定威嚴,宏亮的回音仿佛從這塊小小的庭院直逼雲霄,響徹離宮。連比他年長的宮女們都看得愣神。長凳上的少年也仿佛聽到他的聲音,微弱地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絲。 深泓的勇氣得到回報,廊下傳來不慌不忙的鼓掌聲——端妃出現在那裡,微笑著走向她的兒子。 「那麼,讓他做你的奴僕。」端妃說。「奴婢的孩子,當然還是為奴為婢。」 深泓原本並沒有這樣的打算,他只是想放這少年一條生路。但他忽然想到,這荒蕪的離宮是如此安靜,他曾經想要一隻野兔、野鳥甚至野鼠出現。現在出現了一個野孩子,效果也不會相差很遠。 他點頭,第一次運用梁王的權威,得到了梁王的第一個扈從。 少年清醒之後到深泓面前謝恩,是十天之後的事情。 深泓像在皇宮中一樣,鄭重地坐在主座,接受他的感恩。 「小人琚深凝,跪謝梁王殿下救命之恩。」少年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深泓疑心他是否還記得他母親,是否還惦記他母親的下落。 他的名字犯了皇子的忌諱,但小小少年的心中已經比端妃明瞭其中緣故。 「你是奴婢。奴婢不能有自己的名字,直到我給你一個。」深泓莊嚴地說。 少年伏在地上沒有言語。 深泓從袖中拿出洗淨的玉珮,又說:「奴婢也不能擁有自己的東西——這個歸我所有,由我處置。而且,你絕對不能讓端妃娘娘知道你曾經有這樣的東西。」 少年還是沒有言語。 深泓用桌上的硯臺將那塊玉珮砸得粉碎。鑒於他的力氣,硯臺重重拍了好幾下,玉珮才粉身碎骨,再也看不出本來面目。 很多年後,深泓偶爾說到這件事,琚含玄接口道:「是八下。」深泓聽了之後,沒緣由地感到悵然若失,決定再也不能提起。 而琚含玄立刻又說:「陛下救了臣的命……在那時。」這回答似乎暗示著什麼,但深泓不能確定宰相是不是已經知道:先皇的每個兒子都有一枚那樣的玉珮,上面刻著生辰八字。 如果端妃發現軍卒的兒子也有那樣的玉珮,她就不會寬宏大量留下奴婢的兒子。七歲的梁王確實救了六歲的少年。 那時,少年們看著幾案上的石末,半晌無語。琚姓少年大膽地在主人面前抬起了頭,而梁王允許他目送玉珮的粉屑從自己袖底散落滿地。 「我賜你一個名字——『含玄』。」少年梁王一邊說一邊把砸不爛的小玉石塊扔出窗外。 很多年後,儘管含玄已經不再為奴,但他還是叫這個名字。他給自己起的字,來自他母親為他起的名字,或許,是其他人為他起的名字……去掉「深」字,單叫做「凝」,避開了皇家的忌諱。 含玄是個沉默的少年,但深泓很快就發現他的眼睛靈活。這個不愛說話的少年,也能在別人不說話時,發現對方需要什麼。 這敏銳的本能或者才華,讓他在冷清的離宮裡過得不是十分艱難。 為數不多的年輕宮女不去捉弄他。準備過冬的老鼠咬壞了她們的冬衣,氣得她們說出難聽的話。很快那一窩老鼠就銷聲匿跡——少年含玄用樹杈做了一支彈弓,彈不虛發。有時他會特意把那些醜陋的小動物驅趕到沒人的地方再打死,以免宮女們看在眼中花容失色。 但深泓看到了。他很好奇地看著含玄用石子把那些小動物打得四腳朝天。當含玄也看到他,匍匐在地向他行禮時,深泓恢復主人的莊重,漠然說:「你會打彈弓。」 「小人是軍卒的兒子。」含玄清晰地回答。 年紀大的三名女官也不去呵斥含玄。春燕歸來時,她們曾向端妃抱怨所住的殿閣簷下住了鳥雀,擾人清靜。不久之後,那些鳥窩就不知去向。 深泓看到他的少年扈從把它們安置到遠處的大樹上。他還看到含玄用自製的簡陋無比的弓箭,幫新搬遷的小鳥們趕走了前來騷擾的烏鴉。 「你還會射箭。」深泓站在他的身後,不動聲色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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