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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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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我不明白。」深泓像所有的孩童一樣,喜歡提問。 端妃想了想,她的兒子缺乏宮廷的啟蒙,必須由她言傳身教。於是她斂容回答:「如果殿下也在一年之內離奇死去,皇位的繼承輪到她的兒子——任誰也覺得其中另有隱情。會有人對她的品性提出質疑,襄妃也不會錯失詆毀她的良機,反倒是邕王被立的機會變大,她自身難保的危險加強。她不會輕舉妄動,襄妃也不會坐以待斃。」她微笑,說:「被幽禁宣城的我們,就清清靜靜地等著好了。」 「是皇后娘娘所為?」深泓不大相信。當她還不是皇后的時候,常常與端妃來往——她們是姐妹,長得也有些像,都是一樣的溫和典雅。她待深泓的情誼,仿佛另一個母親。端妃待她的兒子秀王,也像另一個兒子。 「沒有手段,她怎麼能當上皇后。」端妃淡淡地說完,又埋首於經卷。「殿下,素氏女人的真相,從臉上看不出來,從聲音裡聽不出來。但你看她周圍發生的事情,就能明白。」 自那時起,深泓忐忑不安,總覺得離宮的黑暗裡隱藏著一雙陰森的眼睛。 他更加頻繁地逃入長草深處,抱膝蹲坐湖邊,與青衣少年對望。 「我實現你的願望,但是,要少少代價。」青衣少年說,「十年的愛,十年的被愛,換你的願望成真一年——如何?」 深泓在嘴角顯出譏笑:「愛」與「被愛」是什麼呢?他可能一生也不會擁有。用這些無用的東西,就能交換實現他難以企及的願望? 「這代價太廉價,我不相信。」他說完,攪亂水面一方天光雲影,拂袖離開。 那一刻他打算再也不惦記這些鬼話。 深泓記得很清楚,就是在同一天,離宮中沒有木魚聲,沒有誦經聲,充斥著一種特異的聲音,有節奏的、一下一下,同血腥一起隨風蕩漾。 他沒有聽過,循著那銳利的嘯響來到端妃的門前。 野草叢生的庭院裡,有兩人臉朝下綁在長凳上。端妃身邊最身強力壯的粗使宮女,正掄起皮鞭抽打那瘦弱少年的脊背。鞭梢加了哨,每一下都拉長成一聲鬼哭。 深泓從未見過血珠四濺,也從未見過這挨打的少年和他身旁另一條長凳上的女人。那女人的神情讓他不安:她咬緊嘴唇凝望皮開肉綻的少年,嘴角、眉梢、眼神、呼吸中沒有任何一處透露出屈服。 他站在庭院洞門下失聲:「娘娘!」 素麗大方的端妃正在庭院中欣賞盛放的野菊,聽到兒子的驚叫後回眸莞爾,似乎對身後的苦刑渾然不覺。 「娘娘,這是誰?是來偷竊的賊嗎?」深泓問。 端妃的手指放在嘴邊,輕輕搖頭責備:「殿下,提問就是提問,不要說出你自己的推測。不要讓人知道,你更容易相信哪種解釋。」 鞭聲沒有停止,那粗使丫鬟失聰多年,只有端妃的手勢能指揮她的行動。 深泓的目光避開鮮血淋漓的場面,瞪大眼睛望著母親:「他們是誰?」 端妃攜起兒子的手,說:「這個女人,是我晉封端妃之後,你外公送入宮中陪伴我的丫鬟。有一次我讓她回去探望你生病的外公,她就再也沒有出現。如今你外公抓住了她,將她送到我這裡,由我處置……逃走的奴婢被抓住,應該被打死。」 可她並沒打那女人。 端妃明白兒子的想法,幽幽地說:「我正在打她——很快,她的心就要受不住疼痛,裂成許多碎片。」 深泓憐憫地看著那女人——她還不是很老,也許和端妃的年紀相差無幾。在他觀察她時,她也像感應到似的,向他輕輕頷首。 深泓掙脫母親的手腕,走到女人面前。 「殿下,」那女人說:「見血是非常低劣的手段。希望殿下日後不要像端妃娘娘這樣。我已經離開她七年,而她一成未變。」 深泓的詫異無法用語言表達:這女人完全不怕,她的雙眼已經看到了未來。看透的人,無所畏懼。 端妃打個手勢,一旁的宮女走到行刑者的身邊拉扯她的衣袖。粗使宮女望向端妃,停下了手中的鞭。 端妃步態優雅地走到女人身邊。 「寄籬妹妹……」端妃緩緩地說,「你的姑姑教導你,就像她教導我一樣。所以你該明白:我可以寬宥任何一個宮女的背叛,但我不能饒恕情同姐妹的你。」 她屈尊地蹲低了身子,在崔寄籬的耳邊低聲問:「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他的父親叫做琚勇剛,是個軍士。」 端妃對答案並不滿意,搖著頭說:「崔氏的女人目高於頂,不會嫁給粗鄙的軍卒。」 「我說什麼娘娘都不信,為何還要問我?」崔寄籬的目光冰涼,不為所動。 端妃點點頭:「這倒是真的……」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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