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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素颯的妹妹,門當戶對,又不合進宮,毫無疑問是最合適的人選。公主是個相當自負的人,蠻橫、不懂得體諒別人,總把自己犯的錯自然而然地推到周圍人身上。想到您搶走了她自以為牢牢抓住的目光,她在不知不覺中,覺得是素颯沒有管好他的妹妹,放縱妹妹與人私定終身。」

  「而且……」素盈背對著信則,接口道:「他事前在東宮面前告發我的哥哥,說他投靠了琚相。出入東宮的榮安公主素來厭惡琚相,更加不會挑選我哥哥。真看不出——完美正直的白信默,做事如此細心周到。」

  信則微微眯上眼睛,「他非常想娶榮安公主……那是他第一個喜歡的女人。信默想做的事情,總是能做到。」

  素盈猝然一轉身,寒意早在眼中凝聚。

  「你知道,我有理由恨他,也不愁找不到報復他的機會。」她冷笑,「你在害你的弟弟呢!」

  「由白家的人向娘娘坦白,總比別人添油加醋好一些。」信則將身子躬得更低,聲音裡顯出歉意,又說:「小人愚見:信默在娘娘心中,已經沒有那麼重的份量。如今您是皇后,他是駙馬,皆非常人。陳年往事是否值得一提再提,娘娘自然會權衡。」

  素盈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喟歎:「白家不愧是……原本姓素的!」

  言之鑿鑿……在廢後的時代,他幾乎升到丹茜宮都監——不是沒有道理。

  「娘娘若是對白家仍有餘怒,儘管差遣小人。小人願將功折罪。」信則說得磊落,然而素盈難以輕信——他是信默的哥哥,信默起誓時比他更有誠意,卻是虛情假意。只這一條足夠她心存芥蒂。

  她不立刻表態,半開玩笑地說:「將功折罪?你能請命西征?能助我哥哥凱旋?」她隨口找了一件他做不到的事情,以示她對他的能力完全不信,哪知信則卻自然而然地接口:「小人不能,但小人能助郡王活著回來。」

  誇口!素盈的嘴角上揚時,心中其實這樣想。但信則立刻讓她的想法改變。

  「娘娘可知,東宮側妃素慈有了身孕?」

  素盈仔細想了想這句話,再看白信則時有些驚服。

  沒有什麼事情不存在聯繫,有些人比另外一些人早看見而已——在她面前站著的是前者。

  「你想要什麼?」素盈直截了當地問。三歲的孩子會以為:周圍的人應該無條件地對她好,每個饋贈都不需要回報。但每個皇后——不論多大年紀——都明白:世上沒有幾個人會對她付出卻毫無所求。她與白信則沒有那麼好的交情,他主動示好不會是分文不取的義舉。

  信則的腰稍稍挺直,看了素盈一眼,迅速垂下眼瞼說:「效忠主上是小人的本分。」

  素盈含笑繼續問:「丹茜宮都監?我知道,你在幾年前就有希望受領此職。」

  信則明白她沒有聽謊話的心情,再度挺了挺腰板,眼中充滿堅毅,神情驟然改變,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素盈驚訝於他瞬間的改變:那個卑躬屈膝的宦官,立刻就變成一個凜然英武的男子。她這才想起:很多年前,這人曾經是個頗有前途的少年武將。

  「丹茜宮……衛尉。」他朗朗回答。

  「丹茜宮衛尉?!」答案大大出乎素盈意料,讓她不由自主擰起眉頭。想要博得她的信任,說他想做統領宦官宮女的丹茜宮都監就不錯,既不會讓她太為難,聽起來也可信得多。但他想要的居然是領兵五千、官拜四品的內宮武官丹茜宮衛尉。她搖頭:「宦官怎麼可以?」何況這個宦官是因為受到謀反的牽連而罪沒入宮。

  信則微笑著低垂著頭,又變成一個恭謙的內臣:「對皇后娘娘來說,『可不可以』是次要的,『值不值得』才是首要的。」

  素盈瞪著他,旋即呵呵一笑: 他的野心不小。他想要的不是與皇后故作不和、暗地交易,也不是居高臨下與一群宦官宮女周旋,而是丹茜宮衛尉——他的弟弟,宮中交口稱讚的白信默,經營多年加上公主通融,也只做到副衛尉而已。

  不知道哪顆樹上傳來一聲蟬鳴,在寧靜的午後聲揚遼遠。

  素盈「咦」了一聲,笑道:「好早!」這是她在獵營附近第一次聽到盛夏的聲音。

  信則卻陪笑說:「不早了!……它已經小心翼翼地蟄伏太久,再不抓住時機破繭,就只能一生自縛。」說話時目光灼灼,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白家眼中的風險,正是他眼中的機會。他不再甘於寂寞。

  素盈開始有點相信這個人是誠心為她出力——只是有一點點相信。

  至少,對她有所求的人,會向她證明他值得。

  五十章 鬥酒

  獨自回到後帳,素盈的心情已不是那麼忐忑和沮喪,然而帳中有不速之客。

  素沉似乎已經等了一會兒,見妹妹回來,立即以大禮伏地。素盈忙讓他起身,賜座之後立刻問:「哥哥去禦帳拜見過了?」

  「在那邊請過罪,才到娘娘這裡。」素沉不慌不忙地回答。

  在這種時候,家人才是一體的:一人有罪,眾人同擔。

  「聖上並未見怪。」素沉又說,「只是,也沒有准許我前往西陲的請求。」

  「大哥!」素盈嗔怪道:「你想去西陲為何不與人商量?」

  素沉泰然一笑:「娘娘與我都明白,想找一個人代替東宮很難。誰在這時候出頭,就是明白地表示對儲君不信任,不信任他的實力,或者不信任他對聖上的忠孝之心。」他苦澀地說:「我想,如果是我,大概沒有這種顧慮——我是蘭陵郡王的兄長,這時援救也非情理之外。東宮那邊,鳳燁公主自然有交待。」

  素盈在後座上動了動身子,道:「你與三哥都離了京城,也不好。」

  「聖上並未應允。」素沉的神情很不安,說:「聖上雖然是說鳳燁公主身體欠佳,不能擔驚受怕。但我聽他的口氣,似乎已經決定由東宮領軍。」

  「哦?」素盈說不上這消息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平靜地問:「他怎麼說?」

  素沉恭謹地回答:「我說,讓東宮帶兵西征,無異于明珠彈雀。聖上卻笑著反問,明珠藏於匣中又有何用?……東宮這些年來一直處在深宮,與軍將有些疏遠。聖上大概是考慮到日後,有意放手讓東宮培植勢力。」

  他見素盈沉得住氣,不免有些好奇:「聖上有把握信賴儲君,不怕東宮生變,誰也無話可說。可是娘娘不擔心麼?」

  「太子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難得這樣的機會歷練,聖上尚且有心成全,我怎麼好出面阻攔。我哥哥弄出一個爛攤子,太子去收場,無論讓誰評理,我都應該感謝他才對。」素盈不動聲色地說:「大哥,你儘快物色兩副絕好的女將盔甲來……」

  「娘娘!」素沉吃了一驚,「您想做什麼?」

  素盈笑道:「送人。一副給盛樂公主,一副給太子妃。」

  素沉悶不作聲,素盈又道:「後妃從征是我國慣例。聖祖以降,帝室親征時,太子妃、皇后、太后、太妃隨軍出戰司空見慣。太子要走,太子妃隨行也不是驚世駭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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