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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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方入座沒多久,第一輪禦菜便絡繹不絕的傳入殿內,小太監拉長了的聲音尤顯尖細—— 「禦菜三十六品:砂鍋煨鹿筋、紅梅珠香、鳳尾魚翅、白雲豬手、串炸鮮貝、蝴蝶蝦卷、菊花裡脊、山珍刺五加、玉筍蕨菜、鮮蘑菜心……」 在長長的通報菜名聲中,席間眾人紛紛起身,靜靜侯著,既然禦菜開始上了,那便意味著聖駕就快到了。 果然,不一會,宣禮太監響亮的通報聲壓過了禦膳房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慶妃娘娘到——」 眾人紛紛行禮接駕,皇上攜慶妃娘娘緩緩步上玉階,自我們身旁經過時,我低首斂容,只聞得到一陣幽嬈香氣直入心脾。 皇上與慶妃娘娘坐定,方示意眾人起身入席,我抬眼看去,慶妃已經換下了方才見過的那套湖藍色衣裙,穿著一襲明黃色繡鳳凰的金絲綾緞裙,手挽玫紅軟煙羅,瑰姿豔逸,仰撫雲髻,俯弄芳榮。 待眾人坐定後,古樂聲響,十二名身著華服的宮女焚香入宴,在她們身後,是當朝懿陽公主南承睎,身關正裝紅裙,笑意明豔動人,親手捧了金杯禦酒,步上玉階,在皇上向前盈盈下拜,端酒舉過頭頂,落落大方的微笑道:「請父皇升禦酒犒賞功臣!」 皇上如傳言一樣很是寵愛這個女兒,一手接過金杯,一手親自拉起了南承晞:「怎麼是晞兒親自來了,朕方才還在奇怪怎麼在席間見不到你。」 太子起身笑著回應:「是九妹非要如此,我被她纏得沒辦法了只好允了。」 懿陽公主向著皇上甜蜜一笑:「太子哥哥為了朝政日夜操勞,三哥哥為了國家浴血沙場,晞兒身為女子,不能為父皇分憂,就只好親奉禦酒,盡自己的一片心意,也算是,不白擔了南朝公主和父皇女兒的名號。」 一番話,將本不合時宜的舉止說得入情入理,更能深得上意,看來真如外界傳言所說,這位公主,熱心朝政,若身為男子,那便是一個不容小視的厲害角色。 我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相府瀲對我說的話——天家公主,哪一個是省油的燈,而這位懿陽公主,又要更費油一些。 這樣想著,不由得就帶上了些宛爾笑意,轉眼去看瀲,他倒是一眼都沒看懿陽公主,面上神情還算平靜,只是眼底的那絲厭煩若不是親近的人,是不會察覺出來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視線,他轉眸看我,許是察覺到了我微笑中打趣的意味,他挑眉斜睨我,我不覺笑意更深,他也沒撐下去,重新對我明朗一笑。 「慕容瀲不看他未過門的妻子,倒看你這個姐姐做什麼?」 南承曜含笑的聲音輕輕響起,我轉眸看他,略帶嗔意的輕笑道:「殿下,你可是答應過我的。」 他唇邊的弧度一深,正欲說什麼,已見皇上高高舉起了金杯:「朕以此酒,賀我南朝勇士凱旋,威揚四海!」 「謝陛下!」眾人紛紛舉杯應,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一杯飲盡,皇上又對席間眾人說了幾句場面話,方才將金杯交還到懿陽公主手中的託盤上,慈愛笑道:「晞兒向來懂事,朕沒有白疼你,快入席去吧。」 懿陽公主愛嬌一笑,捧了金杯蓮步輕移,儀態萬千的走出清和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自己的先入為主,我總感覺她在路過瀲所坐的席位時,略微的放慢了腳步,視線也有意無意的柔柔飄去,而瀲一如既往的壓根沒注意。 不一會兒,懿陽公主便換了件嫩黃色彩蝶雙飛的碧霞羅回殿入席,她方一坐定,第二輪四十八品禦菜便端了上來,烏龍吐珠、干連福海參、蟹肉雙筍、沙舟踏翠、腰果芹心、明珠豆腐、草菇西蘭花……無不色鮮精緻,豐盛至極,而伴席歌舞,亦是準備得美侖美幻,猶如天音仙姿,疑似夢裡。 想來,南承冕為了今日的慶功宴,是花了很多心思的,雖然他為的不是南承曜,而是皇上。 待到第三輪七十二品禦菜撤下,皇上緩緩笑著看向父親母親與瀲坐的席位,不急不徐的開口道:「慕容丞相不僅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膝下子女亦是國家棟樑,此次平定北胡一役,丞相的子女均是功不可沒啊,尤其是慕容瀲,親上戰場,浴血殺敵,戰功顯赫!」 父親慌忙避席而出謙辭道:「慕容一家深受君恩,所作所為均屬本分,皇上這樣說,實在叫臣惶恐。」 皇上淡淡笑道:「慕容丞相就不用過謙了,朕向來賞罰分明,此次平定北胡一役的功臣,朕均已論功行賞,惟有慕容瀲,因為之前並不是朝廷在編官員,所以朕遲遲沒有定論,今日慶功宴,實在是不宜再拖了,朕就當著這滿朝文武並眾位皇親的面,親封慕容瀲為我南朝上將軍,不知道慕容丞相意下如何?」 父親與瀲忙跪地叩謝:「謝皇上隆恩!」 皇上微笑著點了點頭,看向瀲道:「起來吧,上前幾步讓朕看看。」 瀲依言而行。 皇上略帶笑意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微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 我的心裡微微一沉,聽皇上的語氣,似乎是想在這宴席之上就提起瀲與懿陽公主的婚事,雖然南承曜應承過我,可是此時此景,事出突然,我雖然相信他,可是瀲卻是不知道這回事的,我實在害怕他不知轉圜的直接出言抗旨,造成不可預計的後果。 我的心內略微焦慮,不知道是不是反映在了面上,只覺得自己放在案下的手一暖,南承曜伸手覆住了我的手背,他倒是沒有轉頭看我,只是握著我的手微微一緊。 我明白他的意思,心下稍安,還來不及表示些什麼,皇上淡淡帶笑的聲音已經響在這清和殿內:「慕容丞相,不知道你這孩兒可有定親,又或者是有心上人了沒有?」 父親忙恭敬應道:「犬子年紀尚小,又一副心思全在兵法劍術上,還沒有考慮婚嫁之事。」 皇上似是滿意的微微頷首,正欲開口,瀲卻搶先一步明朗笑道:「皇上,臣先前有幸看過皇上題在『雪天破陣圖』上的墨寶,其中有一句讓臣至今記憶猶新。」 皇上不意他會突然將話題轉到這件事上,微微一怔,但或許是不願拂了新封上將軍、大概也是未來駙馬的意,況且他提的又是這樣一件事,於是含笑問道:「哦,是哪一句?」 瀲劍眉微揚,目光奕奕的朗聲念道:「將軍百戰穿金甲,丈夫一諾誓許國——皇上真正寫出了微臣的心聲!」 皇上微微一笑,雖是沒有說話,然而目光中,卻帶上些贊許和得意的神色。 而瀲卻突然正色斂容,對著天子抱拳跪地,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朗聲開口道:「天恩浩蕩,慕容瀲今日在這清和殿上得封上將軍,必將披肝瀝膽、奮勇殺敵,以報皇上深恩!微臣在此一諾許國,若非有功業建樹,否則絕不言家業妻小!」 皇上略略一怔,隨即目帶笑意的開口道:「上將軍有這樣的心,朕很是欣慰,不過,若是真叫你戍邊殺敵耽誤了娶妻生子的大事,只怕你父親要找朕訴苦來了。」 父親忙道:「微臣不敢。」 而瀲亦是正色道:「保家衛國,本是男兒職責,臣在鄴城的時候,曾與龍飛將軍秦昭有約,他保漠北,臣守南疆。今日微臣借著新封,就在這清和殿內向皇上請旨,將臣派往南疆鎮守,五年為期,臣若是不能肅清齊越屢犯一事,絕不還朝覲見聖顔,列不輕言娶妻生子!」 瀲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南疆邊苦,齊越漸強屢屢犯境是人所周知的,因此,沒有人能想到一個自小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會出言自請戍守南疆,更立下不定齊越不娶妻生子的嚴苛誓言。 我心內既感慨又有些說不出來的難受,不期然的就想起了那一日在節南山居中,他讓我不用操心,說他自己自有應對,卻不想,會是這樣一個法子。 他並沒有不知輕重的出言抗旨,一席話說下來,入情入理,叫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其實還在漠北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瀲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單純而又少不更事的孩子,我明白的,他都明白,我懂的,他也全都懂,不過是生性高傲磊落,不願作偽,也不願勾心鬥角的活著而已。 他今天這樣得體應對,巧妙的堵住了皇上賜婚的話,其實就連我也想要是鼓掌稱讚的,如若不是,他自請去漠北,一去五年,那樣漫長。 我看見父親面色雖然不變,眸光卻略略沉了下去,而母親縱然微笑如儀,然而眉目之間,卻已經隱有慟色,再怎樣極力的掩飾仍是不受控制的流露了出些許。 他們的心思,我如何不知,怎麼捨得,自己最小也是最疼愛的孩子,在南疆那樣邊僻動盪的地方受苦,還是五年那樣長。 「南疆偏遠,氣候惡劣,戰亂不斷,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你可是想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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