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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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好一會兒,皇上才重新開口道,他大概也是沒有想到瀲會有此一說的,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目光裡半是感慨半是莫可明狀的難測。 瀲跪地行禮,正色道:「身為南朝男兒,自當以身報國,區區困苦又何以為懼?臣心意已決,還請皇上恩准!」 皇上淡淡看了他半晌,方將視線移向父親,開口問道:「這件事,慕容丞相意下如何?」 父親伏下身去,應道:「但憑皇上聖斷。」 他的聲音平靜沉穩,面容低垂。 我雖看不見他的神色,但想也知道,必然不會是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有著身為人父的驕傲和無奈,也有對愛子即將遠行的不舍。 我們都很清楚,瀲此行漠北,已成定局。 「既然如此,朕就允了。」果然,沒過多久,皇上的聲音便重新響在這清和殿內:「慕容瀲聽旨。」 「臣在!」 「上將軍慕容瀲,忠君愛國,英武善戰,現欽封『定南侯』,遣行南疆,戍邊駐守,安固國邦,擇日起程。欽此。」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瀲果決清朗的謝恩聲中,一切已成定局,我的弟弟,將要在南疆這片偏僻而動盪的土地上,度過他人生中,最為寶貴的五年歲月。 我看見懿陽公主南承晞的視線幽幽投向瀲的方向,她的神情並沒有太大變化,唇邊,也還掛著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似是略帶嘲諷。 只是,她的眼光裡,卻一直陰晴不定,似有幽怨,又似不甘,終於緩緩閉上,再睜開時,所有情緒已經斂得分毫不露,面上的微笑,也越發的無懈可擊。 皇上淡淡揮了揮手:「慕容丞相和上將軍都起身入席吧。」 父親和瀲重又叩頭謝恩,然後才依言起身回席。 他們方坐定,便有太監宮女捧著膳盒魚貫而入。 「餑餑四品:金絲酥雀、五彩抄手、水晶梅花包、如意佛手酥——膳粥四品:百花慧仁粥、荷葉墨魚羹、紅豆膳粥、稀珍黑米粥——水果一品:應時水果拼盤龍鳳柔情呈上——」 應時果蔬既已端上,也就意味著,這清和殿內慶功宴,已經到了尾聲,只等著最後告別香茗的呈上便可結束。 我因著下午宣政殿的題字事件,也為了現如今瀲即將遠去南疆的既定事實,只覺得心神微倦,越發的想儘早結束了這宴席,也好不用再硬撐著強顔歡笑。 於是不由自主的就向清和殿外看去,隱約見得黑暗中有光影遠遠的往這邊過來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奉香茗的人。 正猶自出神,卻不防南承曜的身子斜斜靠來,我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垂眸看去,他的眉目之間,已經帶上了一眼就能辨出的醉意,雖然仍然睜著眼,還在笑著,但似乎已經不能很好的維持住自己身體的平衡,所以斜斜的靠進了我懷裡。 只是,那卻不過是落在旁人眼裡的情形。 在外人看來,他整個人已經全部靠在了我懷裡,然而事實上,他卻並沒有把身體的重量完全轉移到我身上,我並不辛苦,也沒有感覺到沉累。 雖是明白他極有可能又在裝醉,卻不知道這次是為了什麼,此情此景,眾人都在看著,我們身在玉階高位,一舉一動自然吸引了各方的視線,就連慶妃娘娘,都在嬌媚笑著,纖指一伸,引了皇上向我們看過來,皇上帶了點寵愛又有些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並不出言說些什麼。 所以,我也只能輕輕扶住他,垂下眼眸柔聲問道:「殿下還好吧?」 他似是想了半天才聽明白我說的話,依舊笑著看向我,不說話,只搖頭,醉眼迷離。 可是,在我與他視線相接的那一瞬,我卻分明看到了他幽黑如夜的眼眸深處,瞬間現出又即刻斂去的清明銳利。 正當此時,身著正裝華服的宮女手捧金盤玉杯緩步入殿,而禦膳房太監尖細拖長的聲音也再次響起—— 「告別香茗:珠蘭大方、楊河春綠——」 因為今日有資格入清和殿的,多是皇親國戚功高權貴,所以這一場天家宴席,在座諸席飲食菜品與天子享用的並無二至,唯一的不同便在於宴席最初的麗人獻茗和這最後的告別香茗。 宴席之初,呈給天子的是「君山銀針」,而其餘席位準備的則是「獅峰龍井」。 現如今,我們桌前放上了「楊河春綠」,而「珠蘭大方」則是每次宴後,天子御用的告別香茗。 本該是按規矩波瀾不驚的進行下去的,就如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可是偏偏,這一次,卻出了點意想不到的小變故。 「陛下,今日午後在慶陽宮請平安脈的時候慶太醫才說過,他今日新給陛下開的方子須得要忌性寒之食,而臣妾記得這」珠蘭大方「裡面是放了『積雪草』的,陛下龍體要緊,還是不要喝了,不如就賞下去給皇子吧,陛下以為如何?」 慶妃娘娘對著天子,嬌柔的出聲勸道,聲音並不大,只是因為我與南承曜所在的席位離主座極近的緣故,所以我才聽到了。 而皇上亦是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慶貴妃的手背:「難得愛妃有心,什麼時候都這麼為朕著想。」 慶妃娘娘粉腮含笑,秋波一盈,豔冶柔媚的開口道:「臣妾不為陛下著想,又能想什麼呢?這原是臣妾的本分,更是本心。」 皇上聞言心情更是愉悅,倒沒再同慶妃再多說什麼,只是握著慶妃柔夷的手,卻是一直沒有放開,就連聲音裡,亦是帶著顯而易見的快意:「來人,將這『珠蘭大方』送去給三皇子。」 他此言一出,席間眾人再不動聲色,卻總有些掩藏不了驚詫,以及驚詫過後的暗自盤算在這清和殿內形成暗流,四下湧動。 「珠蘭大方」,本是御用告別香茗,即便皇上忌口,要賞給皇子,有太子在前,無論如何也不該是輪到南承曜身上的。 我明白,皇上會這樣做,多半是因為幾個時辰前宣政殿的題字事件,一來他心底對太子已經猜忌不滿,所以斷不會把御用香茗再賞給他,二來,也是做給南承曜和趙漠歐陽獻一眾知情人看的一種姿態。 太子的面色微微一變,雖然控制得極好,不過轉瞬之間又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然而,他的眼底,卻或多或少的染上了些陰霾情緒,再怎樣掩飾也不可能分毫不露。 而灩兒則微垂螓首,表情極淡,辨不出悲喜,懷孕將近七個月的身體,看上去已經顯得有些臃腫,然而她整個人,卻仍舊是美麗得不可方物。 御前宮女端著金盤玉杯,輕輕走到我們面前,跪地行禮道:「請三殿下受賞。」 南承曜依舊靠在我懷裡,不言不動,只是微笑,醉眼朦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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