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二八


  一旁圍觀的路人見狀,雖是同情我與疏影,卻仍是站在守衛一邊開口道:「兩位小哥,你們也不要怪他不通情理,自從幾日前那北胡蠻子混進官府欲行刺三殿下後,別說是趙大人下了嚴令要拼死護衛,就連這鄴城的老老少少,都是提高了警惕隨時提防著,斷然不會讓三殿下再遇危險的。還有你說的傳帶物件,你可知,那日的賊子就是靠著這招,才與裡面的內應搭上線,混進府內有機可乘的。因而他們怎麼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呢?」

  聽了他的話,我雖有些氣餒,卻又欣慰地安下心來,自古征戰,靠的不外乎是天時、地利、人和,現在看來,至少這人心,南承曜是有了。

  既然鄴城上下,連最普通的民眾都以護衛三殿下為己任,那麼,即便我短期內見不到他,他也會安然無恙的吧。

  疏影仍不死心地與守衛爭辯道:「我們是讓你直接把玉珮交給三殿下,難道他自己會是內應不成?」

  那守衛依舊毫不讓步,「既是給三殿下的,就更不行了,萬一物件上有毒怎麼辦?」

  「你!」疏影氣得無語。

  我忙使了個眼色安撫她,沉吟片刻,對著守衛開口道:「既是見不得三殿下,不知可否喚龍飛將軍出來一見?」

  他看了我一眼,搖頭道:「漫說是將軍此刻不在,就算他在,我也是不會為你傳話的。這位小哥,你還是走吧,我也看出來了,你不像壞人,但軍法如山,我們也得防個萬一。待到鄴城太平了,小哥若真進府尋得三殿下,我宋剛再跪下給您賠個不是。但現在,還請小哥不要再為難我們。」

  此刻,我知道再多說也是無益,在形勢未明的情況下,我也不敢貿然透漏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說了,他們也不見得會信,於是再有不甘,我也只能帶了疏影先行離開。

  我們在一家名為「半溪」的客棧落下腳,地方不大,房間用具也很簡單,但還算乾淨。

  疏影邊收拾床鋪邊忍不住有些焦急地問道:「少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丫頭雖然看上去粗枝大葉的,但關鍵時刻卻是毫不馬虎,我原本擔心她改不了舊時的稱謂,耳提面命地交代了好幾次。沒想到這一路行來,她倒是謹慎得很,一次也沒漏過底,就連私底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她喚我的稱謂也是「少爺」。

  她見我但笑不語,急問道:「少爺笑什麼呀,我都快急死了,為了要輕裝上路,我們帶的盤纏本就不多,要是再見不到三殿下,只怕呀,連住客棧的銀子都要交不出來了!」

  「疏影,你說如今的這種戰亂時局,什麼東西最難傳達,又是什麼東西傳得最快最容易?」我看著窗外三五成群嬉戲著的孩童,淡淡笑問。

  疏影撇撇嘴,「這還不清楚嗎?最難傳達的,就是人和物件,不然我們現在早見到三殿下了,何必還在小客棧裡委屈著?」說完,她又歪著頭想了片刻,「這傳得最快最容易的東西……難道是銀子?」

  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也不理會她,徑直起身向門外玩耍的孩童走去。

  疏影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少爺,你要去哪裡?那到底是什麼呀?」

  我先到街邊用碎銀子換了幾個糖人,然後遞給了玩耍的孩子們,「小朋友,哥哥請你們吃糖人好不好?」

  「謝謝哥哥!」孩子們興高采烈地接過糖人,笑嘻嘻地向我道謝。

  「不客氣,你們在玩什麼呀?」

  「我們在玩過家家,他是爸爸,她是媽媽……」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

  「那哥哥也和你們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可是,哥哥你扮什麼呢?」

  我故意想了一想,然後開口道:「哥哥扮教書先生,今天就先教你們念一首歌謠好不好?」

  「好啊,好啊……」

  在孩子們的一片歡呼聲中,我微微沉吟,片刻之後,輕輕念出了第一句,「上京清風度漠北」。

  「上京清風度漠北——」孩子們笑嘻嘻地,拖長了聲音跟著我念。

  我贊許地點頭,含笑開口道:「婦念天寒送邊衣。」

  「婦念天寒送邊衣——」

  「令如山,見不得。」

  「令如山,見不得——」

  「鄴城獨起聞奏角。」

  「鄴城獨起聞奏角——」

  「半溪空守候王孫。」

  「半溪空守候王孫——」

  我微微笑著,聽他們奶聲奶氣地念誦,一遍又一遍。

  越來越多的孩子發覺了這邊的動靜,笑嘻嘻地跑過來湊熱鬧,不一會兒,也跟著一起念誦起來。

  他們最初念得並不熟練,常需要彼此之間笑鬧著提點,到都記不住的時候,便齊齊地睜大了眼睛看向我。

  我亦是笑著一遍遍地教他們,不厭其煩。

  在這種戰亂的時局,草木皆兵。尤其是如今又有了北胡人的混入,鄴城之內,最難傳送的便是人與物件。關於這一點,疏影倒是沒說錯。而若要說傳得最快最容易的東西,卻非人言莫屬,歷來都是這樣,而在這戰亂的敏感時期,就更是如此了。

  自古兵者,皆為國之大事。而兩軍交戰,唯有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因此,聽言視變,見機而發,歷來是兵家的克敵制勝之道。所以我相信,這鄴城之內也不會例外,城內的人心動向、言談傳聞,必然會得到為將者的極大重視,甚至,還會安排專人去負責收集這些消息。

  我遙遙看了一眼鄴城官衙,我沒有辦法進去的地方,這首歌謠,卻能做到。

  歌謠中的隱意,南承曜不會聽不出來。如果我預料得沒錯,不出三日,他必會差人來「半溪」客棧一探究竟。

  耳邊猶有孩子們清脆的誦讀聲音,我看著官府的方向,久久未動。

  疏影的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沿途辛苦、天寒地凍,終是病倒了。

  「少爺,幾更天了?」她迷迷糊糊地開口問著。

  我心內一歎,都病成這樣了,還死死地記得喚我「少爺」。我將毛巾擰乾,放到她滾燙的額頭上,柔聲道:「時間還早,你再多睡一會兒,等藥好了我再叫你。」

  「少爺,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怎麼會呢?快別胡思亂想了,乖乖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嗯?」

  她聽話地點頭,閉上了眼。

  我替她拉好被子,又將新買的狐裘大衣蓋在了她的身上,疏影墜崖後最禁不得風寒,如今病著,更是不能再受一點兒冷的。

  抬眼向窗外看去,狂風卷著暴雪,呼嘯而來。我起身走出去,輕輕地帶上了門。

  下到客棧樓下,老闆娘一見我便招呼道:「穆小哥,你那小廝的藥還在熬著,一會兒便好了,你且坐坐,待好了他們自會端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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