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猶記驚鴻照影 | 上頁 下頁
二九


  我微笑著作揖,「有勞了。」

  「不過舉手之勞。」老闆娘大方地揮了揮手,又道:「還有,今兒個依舊沒什麼人過來尋人,穆小哥,你要等的人到底是誰啊?這大雪的天,出門只怕不易。」

  我禮節性地笑笑,沒有開口,只是心上的不確定感,卻一日濃似一日。

  已經是第五天了。「上京清風」的歌謠,已經傳遍了鄴城的大街小巷,可是官府那邊卻依然動靜全無。

  是我太過自負,估算錯了這形勢?還是南承曜出了什麼狀況,並沒有聽到這首歌謠?又或者,他聽到了,卻沒能猜出其中的隱意?

  無數種可能在心頭盤旋,我不由得苦笑了下,如若他再不來,只怕真要應了疏影說的那句,我們要連住客棧的銀子都沒有了。此行漠北,我只帶了必需的東西,行李盤纏都是算計好了的,雖是留出了餘地,但仍是有限。如今偏又逢上雪天,購置炭火和禦寒衣物是必不可少的開支,疏影的病也需要花銀子去抓藥,因此,我可用的銀兩,其實已寥寥無幾。

  昨日,我也曾去過董記商行,想看看董爺他們回來沒有,如今這狀況,疏影又病著,我也只好要厚臉皮了。可是同樣因為這場大雪的緣故,他們的馬隊仍被阻在城外的山上尚未歸來。商鋪裡的人我都不認識,自然不好平白給別人添麻煩。

  正想著,客棧的夥計把煨好的藥端了上來,「藥好了,小哥,當心燙著。」

  我道過謝,起身向老闆娘走去,「勞煩您差人照著這方子再幫我抓幾副過來。」

  「好說。」老闆娘拿了單子,即刻便吩咐夥計去辦了。

  我將懷中的錢袋取出,這才發覺,剩下的銀子竟是連這藥錢都不夠了。

  此番出行是男兒裝扮,身上並沒有帶著珠釵首飾可以典當的東西,我自心內苦笑了下,自己何曾落魄到如此狼狽的境地。伸手自懷中取出貼身玉珮,這上好的白玉飛燕佩,是當初南承曜下的定親聘禮之一。我平日倒是不常戴著,如今帶來鄴城,原是想著作為信物的,卻沒想到竟然派上了這用場。

  我將玉珮遞給老闆娘,「您就暫且拿這個去換些銀子吧。」

  日日放在身邊,自己也未見有多麼喜歡,可如今就要這麼輕易地出手了,卻是無端地生出了一絲不舍。這畢竟是南承曜送我的第一件東西,也是那些定親聘禮中,自己最中意的一件。況且,如若他不來尋我,我身上便連一件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都沒有了,要見他,更是萬般不易。這樣想著,便不由得朝那白玉飛燕佩多看了一眼。

  許是看見了我的表情,那老闆娘原本收玉珮的手頓住了,「穆小哥,我是不懂這玉的好壞,但看你的神色,這必然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吧?」

  我原本欲否認的,但看了玉珮一眼,還是抿了唇輕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如果您方便,能不能先幫穆欽存上幾日,待我尋得親人,便拿銀子來贖。」

  「看你說的什麼話,」老闆娘一面說著,一面就把玉珮往我手裡塞,「我又不是缺這點兒銀子用,你快自己收好了!」

  我忙推辭,她硬是不肯要,把玉珮塞還給我,「橫豎你是要住在我這客棧的,到時候一起結算就行了,我這裡走南闖北的人過往無數,別的不敢說,識人的眼光還是有的,我信得過你!」

  我心下感動,也不好再推辭,只得接過,並再三道謝。

  老闆娘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道:「小事一樁,有什麼可謝的。不過我說穆小哥,這大冷的天,你可得多穿點兒,這手冷得跟個冰塊似的,前些日子你不是新買了一件狐裘嗎,怎麼也不穿出來?」

  我笑笑,禮貌地應了幾句,便端了藥上樓給疏影服下,她病勢未穩,喝過藥之後,很快便又睡了過去。我替她拉了拉被子,便起身到客棧後面的馬廄去看「逐風」和紫燕騮,隱約聽到老闆娘的聲音響在堂前,似是有客人來了,這大冷的天,也算難得。

  天寒地凍的,千金難求的寶馬,此刻也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見我來了,方嘶鳴了兩聲,就著我手中的草料吃了起來。我一邊摩挲著它們的脖頸,一邊微笑著輕聲與它們「說話」,瀲告訴過我,馬兒也是有感情的,且也會寂寞,需要人去和它們說話,它們是能聽懂的。眼下我不聲不響地騎走了他的寶貝「逐風」,雖是料定他不會不允,卻也不能委屈了它分毫。

  身後傳來一陣靜靜的腳步聲,我沒有理會,心想:大概是同住客棧的旅人前來看馬,於是依舊自顧自地同馬兒說著話。等了片刻,仍不見有人上前,身後也再無響動,我略覺奇怪,正欲轉頭,卻忽然聽得一個淡淡帶笑的聲音響在這呼嘯的風雪之中,蘊著漫不經心的冷,和讓人暈眩的魔性,低低沉沉地在空氣中縈繞不絕。

  「竟然真的是你……」

  我飛快地回頭,漫天飛雪中,那人身披狐裘,遺世獨立一般地站著,優雅似風,清貴如月,俊美異常的面容上沾了大片的雪花,而唇邊淡淡的弧度,依舊完美如昔。

  這樣的風神氣度,除了南承曜,還能有誰?

  乍見到他,一時之間,從上京出發後沿途的勞頓擔憂,進不了鄴城官衙的無奈焦慮,以及銀兩用盡的窘迫拮据,全都不受控制般地飛快掠過腦際,我的心中竟然湧現出幾許連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委屈情緒。眨了眨眼,很好地抑制住了突然上湧的微微淚意,卻清清淺淺地笑了,「殿下要是再不來,我可就沒有銀子付房錢了。」

  他莞爾一笑,上前向我走來,在看到我略顯單薄的衣裳時,略皺了下眉,「這麼冷的天,也不多加件衣裳。」

  我用力眨了下眼,接著又眨一下,依舊微揚起臉輕笑道:「如果我說,我沒銀子買衣裳,殿下信不信?」

  下一秒,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時,突如其來的溫暖就那樣猝不及防地襲來,將我的整個人都包圍了。他敞開狐裘密密地裹住我與他,其實他抱著我的力道並不大,只是因為共同裹在一襲狐裘之中的緣故,兩個人的身子,還是不可避免地緊緊契合著。而他低沉的聲音,亦帶著溫熱的氣息,就那樣輕輕地拂在我的耳際,「現下不冷了,嗯?」

  第十六回 小別勝新婚

  隨南承曜一道出了客棧,這才發覺門外正等著一小隊人馬,皆是披盔戴甲、飽經風雪,像是剛遠行歸來一樣。

  南承曜似是看出了我的疑問,攬著我輕笑道:「我前幾日帶人到漠北各處轉了一圈,今日方回鄴城,便聽得處處都在念誦這」上京清風「。」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笑道:「我都到鄴城五天了,一直見不到殿下,只好想出了這個法子。」

  他微笑,「若非如此,我又怎麼猜得到你在這裡,只怕王妃真的要露宿街頭了。」

  聞言,我不由得一笑,抬起眼來看他,這才注意到周圍的氣氛詭異得過了頭,方醒悟過來,自己此刻仍是男裝打扮,卻被他攬在懷裡同披一襲狐裘。大窘,不由得怪自己被狐裘一暖整個人都懶倦了,一時間竟沒留神才會這樣,一面不動聲色地就欲往他的懷抱外掙脫。

  他卻沒有放手,依舊一手攏著狐裘,一手牢牢攬著我的肩,似笑非笑地斜睨了我一眼,也不說話。

  我又是羞窘又是無奈地在他懷中輕語道:「殿下還不放開我,是想叫人說成是斷袖之癖嗎?」

  他垂眸一笑,「若是如此清俊的美少年,我倒不介意。」

  「殿下!」

  許是看到我面上的惱意,他笑著放開了我,又解下身上的狐裘親自披到我肩上。

  我欲推辭,話未說完,便被他漫不經心地笑著打斷,「怎麼,想通了,還是兩個人更暖和些吧?」

  我無奈地看他,知道多說也是無益,他一笑,舉步上前對著屬下吩咐道:「留一個人在這兒打點,其他人隨我回府。」一邊說著,一邊回身看我,微笑著示意。

  我忙開口道:「殿下,如今疏影還病著,恐怕多有不便,還是我留下來,等打點好了即刻便過官府。」

  如今,他既然安然無恙,那麼這些信件便也不急於在這一刻交付於他,他的隨行皆是清一色的男子,疏影一個姑娘家,又臥病在床,照顧起來實在是多有不便。

  南承曜倒也不勉強我,對我點頭淡淡笑道:「哦,她也跟來了?」也不等我回答,便轉過頭對著身側一個眉目清俊的青年吩咐道:「秦昭,你留下來護衛王妃。」

  面前眾人即便是身經百戰,在聽到我身份的時候卻不免都是一驚,又顧忌著此刻是在外面,因而行禮的動作都生生忍住了。此刻,他們左右為難的樣子讓我有些忍俊不禁,而南承曜則沒有那麼好心,直接輕笑出聲,瀟灑地翻身上馬,對眾屬下笑道:「走吧,先隨我回去,日後見面的機會還有,不急著這一會兒。」

  他率著眾人漸漸遠去了,秦昭則留下來幫我打點一切。

  這是一個眉目清俊的青年,看上去不會比瀲大太多,一雙眼睛仿佛蘊著整個天地一般的寬容平和,身上的氣息沉默、乾淨、容忍。這麼年輕,又這麼有氣質,我實在沒有辦法把眼前的秦昭與眾人口中那個廝殺於血雨腥風中戰無不勝的龍飛將軍聯繫在一起。他自然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只依舊大大方方地行事,並不避諱,卻也一直沉默,未吐一個字。

  我上樓喚疏影起來,小丫頭聽聞三殿下來了,似乎一下子清醒了,喜滋滋的,看上去也精神了許多。我略微放下心來,扶她下樓,秦昭已經打點好一切,正牽了「逐風」和紫燕騮等在客棧門外。

  他的大名是早已傳遍漠北的,在鄴城人的心目中,幾乎可以說是天神一樣的人物了。因此,即使此刻是天寒地凍,仍是聚了很多人在他周圍,且都目帶崇拜與敬愛。他顯然更善於應付兇神惡煞的敵人,面對眾人這般毫無保留的熱情,雖是善意有禮地應對,但到底還是有些手足無措,大多數時候只是安靜地默然傾聽。可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周圍的人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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