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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回了寢殿,原想稟報幾句,卻見景寧懨懨地側臥在榻上,知她是累了,就麻利地將屏風支上,而後取來嶄新的薄紗緞宮裝,伺候她沐浴更衣。

  院子裡花樹繽紛,嫩蕊芬芳,引來蝴蝶翩躚。官人們摘了一小撮馨香花瓣,放到小竹監裡,請示要不要放到浴桶裡頭,景寧見了,隨手撚起了一瓣,拿到鼻翼間嗅了,卻是搖搖頭,吩咐撤掉。

  宮人們領旨,只當她是不喜這味道。

  唯有秋靜深諳內裡緣由,也不言語,只托著個盛了純白巾絹的紅漆託盤走進來,放到案子上,又將皂盒兒撇了沫,舀了些花蜜進去。

  溫熱的水,融了芳香花蜜,瞬間散出一抹淡淡的香甜;卻遠沒有新鮮花瓣來得濃郁芳醇。景甯將水撩在胳膊上,頓時發出一聲歎慰。

  花香染身,一脈芳魂旖旎。

  ——是宮中妃嬪極愛的。

  可自從有了儲秀官的前車之鑒,對那花瓣香湯就進而遠之了。宮裡頭的算計,都細微到了針尖兒裡,令人防不勝防,能避免的,還是該小心。

  許是累了,許是天氣太熱,迷迷糊糊地躺在浴桶裡頭,竟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等再醒來,已經過可酉時,桶裡的水早就涼了。

  冷水浸染了身子,也不覺得涼,倒是出浴後,肌膚沾了潮熱的悶氣,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景寧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有些埋怨秋靜為何不將自己叫醒,讓她在浴桶裡睡了小半宿。

  ——好在衣裳都準備好了,搭在屏風架子上,伸手就能夠到。

  窗外,一聲炸雷平地起。

  早前還是好端端的天氣忽然然就下起了雨來。瓢潑大雨如斷了線的絲,豆大的雨點打在窗紙上,劈裡啪啦的,一股子的黴氣和潮氣。

  漆黑的夜,閃電,雷雨交加,景寧忽然覺得心裡惶惶的,毛毛的,大概是一個人獨赴的緣故,守著這2一座大艘,就像是身在一個蛛同裡,被人勒著絲線,不斷地收緊,收緊,一陣窒息的感覺。

  隱約間,身後仿佛是有人。

  景寧猛地轉頭,那背後,涼颼颼的,卻是除了格子架,就剩下了檀香木的櫃子。景寧不禁暗笑自己多疑了——寢殿內的宮人們早被她打發出去,秋靜也不在,冬漠則留在符望閣福貴人那兒照看著,偌大的寢殿該是只剩她一個。

  熏香,繚繞了一室。

  屏風外,跳躍的燭火欲明欲滅,燭臺、銅爐、桌案影影綽綽,若隱若現。隔著模糊的光暈、紗羅,殿門口驀地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景寧恍惚,披了一件外裳走出來。

  昏黑的天色,黯淡了燈火。

  忽然一陣打閃,驚雷乍起,碎裂開了半個天空;閃電,將殿前的地照的雪亮,也同時照亮了那站在門檻內側的人——

  那個人就在眼前。

  鮮血淋漓的臉,鮮血淋漓的身子,表裳是一條一條的破爛,披頭散髮,正一步一步地朝著她,走過來;驀地,有撕拉撕拉的聲音,扶手上傳來,那是指甲撓摳在木柄上的聲音,一下一下,剌耳驚心。

  景蒂寧魂飛魄散。一瞬間心險些從喉中跳出。

  「圖佳!」

  脫口而出的驚呼,仿佛卡在喉嚨裡的猩痰,咕嚕咕嚕,一口氣提不上來,只覺得要憋死過去。她驚魂未定,踉蹌地退後了好幾步,才站住腳。

  她不是被關押在了南三所了?怎麼會跑到這兒來?

  「寧貴嬪,別來無恙啊!」圖佳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一張臉破碎的臉,滿是傷痕,殷殷痕跡,卻並不是血,而是猩紅胭脂打翻在了額上,順著眼角眉梢,一滴一滴,淌滿了臉頰。

  景寧捂著心口,目光遊移不停。

  偌大的寢殿內竟是沒個人——秋靜呢,趙簡呢,怎麼會讓這圖佳進來的?她又是怎麼從南三所逃到這息六官來的!

  「別找了,除了你我,這兒沒人!」

  圖佳似是知道景寧所想,慢慢悠悠地坐到那敞椅上。手指下撫摸的,是軟榻被衾,綢緞絲光可鑒,那紗帳珠簾,將奩抽屜,流不盡的脂粉凝香。

  就在短短一個月前,她也曾是那華而府邸裡的嬌花嫩蕊,眾星拱月,尊貴奢華,可就是眼前這個人,親手毀了她的一切!

  「半月不見,認不出來了吧!」圖佳笑眯眯地看著她,眉黛彎彎,卻讓那張臉更加觸目驚心,伸出手,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鬟角,眼底碎裂了森寒,「本宮能有今日,可都是拜寧貴嬪你所賜啊!」

  景寧沉了一口氣,伸手將披在身上的外裳除了,僅著裡衣,勾勒一段纖細孱弱的腰肢,耶如墨黑髮下的眸子卻冰冷如雪,「公主把秋靜怎麼了……」

  她忽然明白了——皇上不日還朝,定是什麼人趁著夜色將這圖佳放出來,否則等皇上回官,一切塵埃落定,再沒有機會反戈;她是不知道圖佳用了什麼方法暢通無阻地走進承禧殿,但倘若秋靜守在殿裡,圖佳決計不會走進自己五步之內。

  「秋靜?」圖佳起初沒反應過來,想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是在說那婢女,驀地,狂笑出聲,「怎麼,到了現在,你還在想著個下人!寧貴嬪,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是多想想自己吧!」

  「你殺了她,是不是……」景寧眼裡有火焰烈烈灼燒,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

  圖佳笑得嘲諷,用一種看螻蟻般的目光看她,「寧貴嬪以為呢?不然,我怎麼進來的!」

  景寧指尖一顫,真的是……驀地抬眼,她淩厲地看她,眼底燒起了熊熊烈火。秋靜跟著她多時,一直寸步不離,在這宮裡,她也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她卻殺了她!

  ——不不不,秋靜身懷絕技,怎會?除非……

  什麼東西被踩碎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景寧猛地轉眸,定格在那檀香木櫃子後的陰影處,一雙三寸繡花鞋的影子,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出來,別藏著了,我看見你了!」

  陰影處的人一哆嗦,卻果真聽話地走了出來,那人也是一襲宮婢裝,瑟縮著肩膀,楚楚可憐的眼睛裡流露著怯意。

  「以菲!」

  竟是她!

  景寧難以置信地看她,眼底劃過一抹複雜,一抹哂然,一抹心痛,「以菲,你竟然出賣我,竟然殺了秋靜!你殺了她!」

  以菲被嚇得大凳,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囁嚅著,卻是說不出話來。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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