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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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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寧一怔,愣愣地抬眸看他。 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叫她的名字,素日裡不是不叫,就是「愛妃」「愛妃」地喊她,語調裡還總是帶著三分戲謔和嘲弄。此刻,他卻喚了她的名兒,那低沉喑啞的噪音,恍惚得如同夢境。 「朕的手,未淨過,」他說罷,笑著瞄了一眼盤盞內的蠻棗兒,「可朕又口渴了……」 景甯趕忙會意的伸出兩指,將蠻棗兒挑起,可又忽然記起了在承禧殿院外,她喂給他青梅時的樣子:指尖濡溫的感覺仍在,她一想起他的舌尖粘吻在自己的指肚,臉兒一燙,慌得又將那蜜棗兒丟回了盤子裡。 他卻一把抓起她的手,強迫地讓她檢起那蜜餞,「甯兒,別躲我……」 喑啞的幾個字,從唇邊滑落。他牽引著她的指尖湊近那薄唇,然後,伸出了溫軟燙灼的舌,將那蜜棗兒和手指,一併吞入口。 景寧心跳得後害,這感覺,是越來越不對勁了。他方才說「我」,他竟忘了自稱「朕」,這不僅僅是於理不合,更是犯了忌諱的…… 玄燁的視線很燙,牢牢地盯著哥甯的臉,那滾燙的唇齒卻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的感官:她的手指,仿佛是最美味的珍饈,讓他吮吸舔吻,輕咬輾轉。景寧臉似火燒,可這又與上次在承禧殿不一樣,她說不上來哪兒不同,只是他的目光,很羞人,還夾雜了一抹她看不懂的深意。 當他不再啃咬她的指尖,她早已被他摟進了懷中,整個人都坐在他的腿上,後背貼著那結識的胸膛,親密得不容一絲縫隙。 「照顧好自己。」 他歎息似的話,緊貼著她的耳際響起,燙灼的呼吸拂過她的發梢,景甯莫名地轉眸,兩個人的唇近在咫足,屬於男性的陽剛氣息噴在臉上,讓她的耳垂都泛起了粉色。 「皇上在說……」未等「什麼」兩個字出口,就被他結結實實地堵回了唇中。灼熱的舌滑入她的檀口,糾纏,推進,肆虐,愈吻愈渾,仿佛要將她整個吞噬入口。 等他意純未盡地離開她的唇,她早已癱軟,睜著迷蒙的眼兒,呆愕地仰起臉,卻見他目光深深地看著自己,轉瞬,伸出手來,惡狠狠地掐了掐她泛紅的頰銅 「朕不在宮裡的時候,好好照顧自己,知道不!」 景寧被他一火一冰的態度迷暈了頭,恍惚中,又聽見他低沉的交代,心裡忽然一突,也顧不得規矩了,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他的袍袖, 「皇上這是怎麼了?」 好端端的,為何說這樣的話?就像是要……她思緒飛轉,猛地想起前個兒在壽安宮聽到隆科多與他的對話,這麼一牽連,聰明如她,即刻就明白了幾分,頓時慌了神。 「皇上是決定親自送的,對不對?」 景寧急急去問他,卻見那薄唇上揚,笑得微微促狹,「你這是……在擔心朕?」 擔心麼…… 景寧被他問愕了。 若是換做素日,她定要脫口而出,且回答得中規中矩,顯得回融識大體。可今日他卻如此不尋常,連帶著將她的心也攪亂成了一鍋粥。她不懂,為何聽他要這麼問,看著那似期待似欣喜的眼神,連心裡頭就忽然軟了,軟的化作了一攤春水,連著那防備和戒心,都成了繞指柔。 「若是臣妾照顧好自己,皇上就會平安歸來,是不是……」 她伸手將他衣襟上的褶皺撫平,再抬眸,正與他的視線撞個正著,那黑眸裡蘊滿了笑意,點點星火,欲明破滅的,讓人為之炫目。 「等著朕。」 §公主圖佳 康熙十三年五月二十七,聖駕親自將皇后靈柩送至鞏華城。 這一日,京城大大小小的店鋪都沒開門,街上也沒人,辰時一到,東華門朱紅的大門被打開,皇室官府傾巢而出,站在一側恭迎皇后梓官奉移出城。 當厚重的城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七十二個鑾儀位抬著皇后的棺槨走了出來。棺槨前,是高舉著萬民旗傘的引幡人,招招白幡,風吹不動;鹵薄儀仗隊舉著各種兵器、幡旗和紙紮綢緞燒活,浩浩蕩蕩地緊隨其後,威武,肅穆,將今世那些人間極致的物什帶去陰間,一併隨著那寂寞尊貴女子的枯魂,化作一縷縷翩躚紛飛的灰燼。 送葬的隊伍中,八旗兵勇在列,文武百官在列,皇親國戚和宗室覺羅的隊伍亦在列,車轎連綿不斷,整齊劃一的隨著棺槨前行;內裡還夾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身著法衣,手執法器,不斷地吹奏、誦經。 從京城一直到鞏華城整個送葬隊伍長選十幾裡。由皇帝親送。 赫舍裡皇后歿了,黯淡的,僅是一個家族的姓氏。各府內命婦會在今日進宮去給太皇太后請安,為防渾水摸魚之人,京畿營特地加強了守衛。 內命婦們由內務府的管事迎著,從月華門進了官城,便要去甯壽殿候著,待用過了茶點,要去壽安宮裡頭給赫舍裡皇后上最後一炷香。而這個時候,李德全正捧著大內懿旨,去了城西建甯公主府,奉太皇台旨意詔命和碩恪純長公主和額駙進宮見駕。 這已是第四次傳旨。 頭兩遭,是皇上下旨召見,可回來的消息卻是額駙身染風寒,不宜出門,就連圖佳公主都不曾進宮來謝恩。後來,太皇太后亦曾遣人去問候過一次,也被推辭了。若是素日,依著圖佳凡事爭先的性子,早巴巴地進宮了,可幾次三番推櫃 倒是讓人瞧出了端倪。 帝王之家重重猜忌,母子親情,叔侄之情,在皇權利益的面前,早已無足輕重。太皇太后是個明眼人,知道圖佳不進宮,不過是怕皇上找個什麼理由將額駙軟禁了,或是殺了,以此威脅、震懾平息王吳三桂。可這一次,皇上親送皇后梓宮去鞏華城,照例,各府福晉和內命婦皆要入官給皇后上香,這旨意,又是慈甯宮下的,她沒有理由推就。 暮春五月菊花就開了了。 偌大的紫禁城,金菊芳菲,滿目的輝煌花海,兩頂綠呢子帷轎從蒼震門進了宮,有專人來接,一直順著朱紅的牆壁抬到了慈寧門前。 待轎子停了,圖佳公主掀開轎簾走出來,一襲暗彩雲紋白錦緞的官裝裙掛,繁花五彩花盆底繡鞋,青緞旗頭上沒插大花,只有兩束紫金流蘇垂墜而下,靚麗高貴,舉手投足間不失端雅。 蘇拉麻姑正站在丹陛上,見她下了轎,忙走下臺階來相迎。 「老奴給公主請安。」 圖佳笑著上前虛扶一步,「蘇嬤嬤可要折殺本宮了,皇額娘在裡頭麼?」 她是有一千一萬個不願,卻不得不進這官門,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悠然的模樣;可這心裡卻是煩透了,也慌張得很。沒人瞧見,她隱在繡花織錦袖子裡的手正狠狠掐著巾絹,一直掐到手指抽筋,定了神,才能露出那足夠高貴的笑容。 蘇嘛拉姑滿臉堆笑,眼角的皺紋都是明媚的,沖她點點頭,熱烈地道:「主子在裡頭等了好久了,公主有些日子不進宮,主子可想念得緊。咦,額駙怎麼沒一起下轎?」 她說罷,將視線落在另一頂帷轎上,轎簾被嚴嚴實實地裹著,裡頭似有人又似沒人: 圖佳緩緩抬起臉,看了看那轎子,轉瞬,扯唇笑了笑,「額駙近日起了疹子,不宜見風。太皇太后傳召得緊,不好違背了她老人家的旨意,就讓額駙蒙了臉在轎子裡坐著。」 此時,李德全還在一旁陪著,見蘇嘛拉姑面露疑色,忙笑著上前道:「可是老奴親自扶著額駙上轎,額駙一片孝心,讓老奴著實感動。」 說罷和蘇嘛拉姑交換了個眼色。 「既然這樣的話,那奴婢這就進去通傳了,公主和額駙稍等。」蘇嘛拉姑陪著笑臉,不再多問,朝圖佳斂身揖了個禮,便轉身折返回了殿門。 李德全見狀也不多待了,給圖佳告了安,就遣著一同跟來的幾個小太監出了慈寧門。 偌大的官殿,霎時,變得寂靜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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