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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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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內,精緻的琉璃盞璀璨明亮,搖曳的燭火,照亮了女孩兒怯生生的臉,一雙如小鹿般動人的眸子,晶亮,慌恐,生生的叫人憐惜。 「你叫什麼名字,抬起頭來說話。」 景寧坐在炕上,詢問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冬漠走過來將雲腿桌上的油燈盞點得亮些,一併將西窗的木杵子支上,透進來一絲沁寒。 那女孩子低著頭,聲如蚊蚋,字字含了顫音:「回主子的話,奴婢衛氏·以菲。」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四月芳菲盡,長恨春歸—— 爾芳,以菲…… 景寧歎了口氣,透過這女孩兒的眼睛,仿佛能看見另一張恬淡安靜的笑臉,「既入這宮門,便是這宮裡頭的人了,我給你改個名字,如何?」 以菲將頭垂得更低,斂身,戰戰兢兢地再拜:「奴婢謝主子賜名兒……」 景寧點了點頭,示意冬漠先將她扶起來;冬漠會意,上前伸手去拉她,可剛碰到那纖細的胳膊,以菲就吃痛地「啊」了一下,冬漠一驚,下意識將她的袖子拉了起來。 ——燙灼的肌膚,早已紅腫一片,手腕上,肘處,小臂內側,滿是紫紅的傷疤,有的還化了膿;再扒開衣裳看那鎖骨,一寸一寸,竟沒一處完好。 冬漠眼圈一紅,生生忍住了打轉的淚珠。 景甯默然。起身下地,將那燈盞撥的暗一些,迷離下來的燭火,漸漸安撫了惶惶受驚的女孩兒。 「先帶下去上藥吧,身子傷成了這樣,也是不能沾水的;秋靜,你去準備一套乾淨的衣裳來。」 雜役通鋪那樣的地方,本就不是人呆的;尤其,從辛者庫出來的罪籍,比起宮裡頭一般的宮女都要低賤一等。那裡的婢子素日除了挑水砍柴,做針線活計,還要伺候那些年長的嬤嬤——洗臉、梳頭、洗腳、洗身子……一天要拎十幾桶熱水。通常從晨熹做到深夜,還要時時受責打,受辱駡。 以菲該是從入宮就在雜役房,兩個月,是被打怕了…… 景甯原是想給她換個新名兒的,可後來發現再去叫她,卻似幽魂一般,無動於衷。索性作罷。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過了半月有餘,因景寧寵著她,承禧殿裡的人愛屋及烏,也都極護著,一點一滴的,終是讓這個柔弱可憐的女孩子漸漸地恢復,性子也開朗了一些。 五月,熏風初入弦。 初夏的時節,池塘裡的荷花都開了,滿園陽光明媚,卻不刺眼,柔柔的灑在那翠碧的荷葉上;暖風拂過,晶瑩剔透的水殊輕顫,滴入水面,揉碎了一池粼粼的金色。 早膳過後,景寧坐在那小亭裡納涼。 紅漆小方桌上擺了幾道蜜餞,一盞粉底小茶杯,盛了上好的雨前龍井;這時,秋靜又端上來一盤涼果,就著鎮著冰塊的桃花蜜釀,極是涼爽宜人。 辰時剛過,就有乾清宮的奴才來通報,萬歲爺駕臨。 景寧忙起身去接駕。 待兩人又落了座,早有冬漠呈上一盞粉底茶杯,裡頭沏了新茶。他端起,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餘香嫋嫋,這茶倒是很好。」 確實好,內務府摘了新茶,頭一撥送到慈甯宮、乾清宮和儲秀宮,然後才是東西六宮的各寢殿;然而這承禧殿的雨前龍井,卻是從乾清宮那邊兒撥過來的。李德全親自著人送,一併捎來了嶄新的茶具和膳具。 景寧從善如流,也抿了一口,笑道:「皇上說的是。」 說到底,還是沾了他的光。 「聽說,你從辛者庫領回來了一個宮婢……」他問得漫不經心,隨手一挑,從盤盞裡頭撿了一顆水晶梅子。 景寧輕笑,又是「聽說」,每次來,都要聽說點兒什麼事兒,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萬歲爺每次來都是特地打聽信兒的。 「皇上的消息總是這麼靈通。」 她若有所指地笑道。 「朕一向都很心明眼亮。」如墨黑眸睨過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陽光透過樹葉篩下安靜的花影,落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斑斑駁駁的,繾綣出一抹悠然靜好。 景寧笑著往那杯盞裡添了些茶,「可皇上說的那婢子,卻是太皇太后派人送過來的呢……」 言下之意,與她無關。 他修眉挑了挑,轉瞬,玩味地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誰,先巴巴地去鐘粹宮尋人;沒找著,又打發了人,見天的往浣衣局那邊兒跑……」 這是丟東西了,還是掉了魂兒了! 景寧眸光一滯,果然,凡事只要經過了內務府,就絕對瞞不住他。 「皇上英明神武,什麼都逃不過皇上的眼睛。」她輕笑,嘴上雖沒說什麼,心裡卻很感激。自己多次出格,他都沒動真格去嚴辦,這份相護,相比對於其他妃嬪,不知多難得。 可終是不放心,頓了一下,她輕聲道:「皇上,那婢子未經過鐘粹宮的教習,又在雜役房吃了不少苦。等再過段日子,她熟悉了宮中規矩,臣妾就會將她送到慈甯宮去伺候太皇太后了。」 聽她這話,玄燁輕輕地將手中杯盞放下,也不喝茶了,轉而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目光看她,「鬧了半天還是想好退路了。可那婢子,果真穩妥麼?」 景寧明白他指什麼,心裡千回百轉,想開口,卻無言以對。 穩妥麼?她只知道她姓氏名誰,出身辛者庫賤籍,家中還有一父一弟;除此之外,一無所知。宮裡頭向來都不收這樣的人,遑論冒冒然地放到自己身邊;更甚者,還要送到慈甯宮去。 可,她能丟開她嗎……那個有著小鹿般動人眸子的女孩子。何況,這裡頭,還有一個爾芳…… 「宮裡邊兒人多眼雜,本就沒什麼秘密可言。你擅自將一個辛者庫的罪籍婢子領進殿來,已經不是件好事兒,若是再出了什麼岔子……」玄燁說得極認真,語畢,盯著她,黑眸深深,「若是再出了岔子,怕是連太皇太后都保不住你了。」 「臣妾明白。」她輕歎了口氣,垂下眸,往杯裡又添了些茶。 宮中手段,從來不是明刀明槍的。手段高明的會借刀殺人;手腕遜色的,也懂得離間挑唆。爾芳確實有這麼一個妹妹,臨終托孤,她也信她的真誠,可她們姐妹畢竟多年未見,這期間,以菲發生過什麼事,見過誰,沒人知道。倘若,她並不像表面那般單純,怕真是要引狼入室了…… 「要不,皇上看看她?」景寧低聲問。 「你要讓朕看她?」他似笑非笑地睨過目光,深邃如廣袤夜空的黑眸,含著流光,忽明忽暗的,讓人無端目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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