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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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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邊兒死個宮女原是極平常,但死在馬佳·芸珍手裡的那個,卻是儲秀宮派過去的…… 「寧貴嬪這消息可真靈通呢,」芸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姐姐也聽說,那婢子原和妹妹是在一個宮裡頭當差的,可這眉眼高低,就遠沒有妹妹會看了。要不,也不能惹得我不高興。如今死了,倒是乾淨!」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唇齒裡擠出來的,她挑著眉梢,絲毫不掩飾眼底的怨毒。 成福宮裡的確有一個叫冬純的宮婢投井自殺了,據說是不堪辱駡責打,尋了短見。 她和景寧一樣,都曾在延洪殿福貴人身邊當值,可冬純卻原是儲秀宮的粗使丫鬟。當初在延洪殿,因知道是赫合裡皇后的眼線,福貴人很反感,卻尚算客氣厚道;後來,董福兮被貶入景祺閣,這冬純就回了儲秀宮,然後又被派到的榮貴人那裡。 馬佳·芸珍本就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再加上性子驕橫跋扈,竟生生將那冬純折磨死了;但,卻不僅僅是因為厭惡而已…… 景寧哞光一眯,將手中的檀香木骨小傘杵到地上,轉瞬,輕輕一笑:「榮姐姐可知,那冬純的出身麼?」 「不就是個鑲白旗的包衣!」芸珍不以為意地冷嘲。 景寧坐到那廊凳上,笑著搖頭,「若她僅是個包衣也就罷了,死了便死了,不過是賤命一條;可這宮裡頭,卻偏偏還有人記掛著她。」 芸珍蹙眉,狐疑莫定,「你指哪個?」 「榮姐姐的成福宮裡,不是有個老嬤嬤麼,就是太皇太后親派去照顧小公主的那個,」景寧若有所指地看著她,臉上笑意漸深,「那吳嬤嬤,可是冬純的嫡親姑姑呢……」 吳玉是慈甯宮派去照料小公主的,專管日常膳食;本來大家相安無事,可馬佳·芸珍非要嫉恨自己當日將小公主強行抱走的事,就算後來又抱回去了,依然是不依不饒的。想她無故折磨冬純,也是因自己的關係而遷怒。 倘若,那吳嬤嬤懷恨在心,要動什麼手腳,對一個口不能言、尚無心智的嬰孩兒來說,可是再容易不過了…… 景甯轉眸,滿意地看著馬佳·芸珍煞白了臉色,目光遊移,流露出一絲絲的驚恐。索性,再將那火燒得旺些: 「聽說,小公主最近染了風寒,身子不爽。姐姐要當心啊,這三四月的天氣,最是容易寒邪入體,就像以前的那些皇子皇女們,只得了一點幾小病,就不明不白的……當然了,吳嬤嬤可是太皇太后派去的,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小公主,不會出差池的。」 景甯笑語晏晏,那話,卻如一柄利刃,一直戳進了馬佳·芸珍的心窩裡。 芸珍頓時遍體生寒,腿一軟,跌坐到了廊凳上。 她此刻是後悔極了,恨不得即刻就回成福宮去將那吳玉趕走;可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那吳嬤嬤是慈甯宮派來的,她動不得,更沒能耐不讓她照顧容憲。 肩膀微微顫抖,額上亦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景寧冷眼看著馬佳·芸珍惶惶不安的樣子,輕輕一歎:「所以呢,何必要做得這麼絕?姐姐就算想撒氣,也沒必要遷怒旁人,更何況,還是個不相干的……」 那冬純何其無辜,幾經易主,卻沒一處好呆,到頭來,還是被折磨死了。 「不相干?寧貴嬪這話說得可真動聽!」芸珍瞪著通紅的眼眸,半是委屈,半是憤恨,咬牙道,「進了這宮,就沒有不相干的人;容憲才多大,她又招誰惹誰了?不也一樣被算計被謀害!是我招子沒放亮,若是知道那賤婢竟和吳玉有親戚,會讓她去投了井!」 景寧淡淡地看著她,宮裡頭的妃嬪,一向視奴婢的命如草芥,馬佳·芸珍此刻並不是後悔將冬純折磨死,而是悔恨太輕易地讓旁人抓了錯處。倘若她知道吳玉和冬純的關係,自然不會讓她投井,只會借刀殺人…… 「若妹妹有個主意,姐姐想要麼?」 景寧垂著眸子,平靜的語調,更像是說一件再平常的事。 芸珍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她,「你想幫我?」 ——她是想幫她,幫她處理掉吳玉。 「沒錯,姐姐可想要?」她抬首,眸光盈盈閃動,似毒似蠱,暈出一抹一抹的誘惑來。 若是素日,就算這天塌下來砸到頭頂上,這馬佳·芸珍也不會來求她;可今日不同了,那小公主就是她的命根子,若是命根子沒了,還拿什麼來傲氣,來自負。 「若是寧嬪肯幫襯著,妾……」 芸珍咬咬牙,始終是不甘心,卻,還是小聲地,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若是寧嬪願意幫襯,妾以後,定以寧貴嬪馬首是瞻……」 景寧微微一笑。她要的便是這句話。 馬佳·芸珍打著油氈紙傘走了,留給了景寧一個搖曳多姿的背影;那些本想看熱鬧的宮人,見其中一個先行離開,紛紛無趣地看向別處。 天空中,開始飄起了浙淅瀝瀝的小雨,院子裡的方磚,都被浸濕成了一片暗灰色。 角亭外,那些站在院中央的,都是八旗包衣人裡剛滿十三歲的女子。能被選進這鐘粹宮,又能留到最後,無不是心思細膩、手腳利落的姑娘,五官模樣倒在其次,周正即可。 妃嬪們都在亭裡坐著,那些備選的宮女卻要一直站在雨裡等;半盞茶的功夫,溶溶的小雨就落了一頭一臉,沒人伸手去擦,只垂首靜立,妝花了,衣裳濕了,也沒一個敢動。而角亭裡的人,卻是樂見她們受苦,更甚者,故意延長了挑選的時間,就讓那些年僅十三歲的女孩子們在雨裡頭澆著。 ——這樣,被挑走的,才會感恩戴德;到了殿裡頭伺候,也會更聽話。 景寧撐起小傘,走了過去,將那些女孩子從前至後都細細打量個遍,卻未動聲色,仿佛沒有一個能入了她的眼。 又招來內務府的宮人,在那小冊子上一一查過了,不由微微蹙了眉頭。 「李嬤嬤,在這新進宮的婢子裡邊兒,怎麼沒有一個衛姓的?」 李雅是吃過她苦頭的,上次因為薑珥挨過的一耳光,記憶猶新,此刻聽她問起,也不敢置喙,無不戰戰兢兢地回答。 「回稟甯主子,奴婢鐘粹宮這兒帶著的,卻沒有;不知廣儲司趙嬤嬤那頭怎樣。主子恕罪,奴婢且問一句,主子要找的那人,是何出身?」 「下五旗,辛者庫。」 「這樣……」李雅有一絲猶豫,頓了片刻,爾後道,「旗下人的包衣能進鐘粹宮來受教習的,本就不多,更何況還是辛者庫罪籍的賤種兒;主子要找的話,非是去雜役房、織染局那樣的地兒不可。」 景寧聽言,心底就是一突。 這麼說來,她入宮兩月有餘,一直就在內務府通鋪那兒…… 後來,秋靜果就去了廣儲司,冬漠也找去了浣衣局,卻都沒尋到人;還是晚膳時分,慈甯宮的瑛嬤嬤來了,身邊,跟著一個瘦小枯乾的女孩子。 那滿身的傷痕被藏在裙子裡,髒兮兮的補丁褂子,蓮頭垢面,一張瘦削的小臉兒,蒼白,憔悴,就像從市井撿回來的乞兒。 「甯主子,人給您帶到了,老奴也告辭了。」 瑛華將小姑娘送進承禧殿的寢殿,沖景寧欠了欠身子,便轉身離開。 景寧回了個禮,忙招呼秋靜去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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