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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景寧用巾絹抹了抹手,然後,伺候太皇太后將盤盞內的蠻錢棗核揀了出來。「太皇太后可是說皇后娘娘嘔血的事情?」

  用過晚膳,她就被傳召進了慈甯宮。

  美其名曰的,是禦膳房新置了幾道甜點,太皇太后將她一併找來品嘗:可這內裡,實則就白日裡儲秀宮發生的狀況,做一下試問。

  太皇太后點點頭,這時,有蘇嬤嬤拿著粉彩花地清水杯奉上,太皇太后接過來,漱了漱口,爾後道:「說說你的看法。」

  景寧承旨,細細斟酌,才開言:「皇后娘娘這病來得甚急,雖不兇險,卻也不得不防。」

  「不錯。哀家也很擔心,這日,不僅僅是儲秀宮的事,更關乎國祚,倘若果真是有人動了手腳,哀家定不輕僥。」

  「太皇太后懷疑……是投毒?」景寧一驚,問出口來。

  太皇太后將白玉盅蓋扣上,風眸微斂,透出一抹精明,「不然會是什麼?難道真如安貴人所言,是巫蠱王術麼……」

  不過是妃嬪間子虛烏有的猜測,流言蜚語,都是些無稽之談罷了。

  「可太醫明明說,查不出病因的……」景寧遲疑地道,心裡卻暗暗驚心于太皇太后的敏銳直覺。

  「那是因為,太醫院那幫老傢伙們實在滑頭,」太皇太后輕哼了一下,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事後,衰家又找胡院判和孫院判細細問了,皇后確實是中毒之症。」

  景寧眼皮一跳,垂了眸,掩住眸間一抹著有所思。

  「那,皇后娘娘可有大礙?」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搖了搖頭,「說不好,她腹中的孩子例是無恙,可皇后的身子,卻是中毒太深,到了臨盆之際,要費些周折……不過好在胡德清那老頭向哀家再三保證,能將孩子順利引產,否則,哀家非摘了這幫人的腦袋不可!」

  語畢,或許覺得這麼講對皇后不公,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事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了,衰家定要徹查。」

  景寧頷首,噤聲未言語。

  她明白,皇后雖是東宮之首,母儀天下,卻也比不過那腹中即將呱呱墜地的龍裔。且不說,皇上子嗣單薄,眾望所歸期盼皇后順利誕下皇子:就算是個公主,而是皇室血脈,不容絲毫差池。就連皇上,都會常去儲秀宮走動。

  一切都是為了子嗣……

  「不過,對儲秀宮投毒這麼大的事兒,可不像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太皇太后拄著桌角,咯咯沉吟出一抹渾思,半晌,轉頭問道,「宮裡頭,何人與皇后是交惡的,」

  她這話,是沖著蘇嘛拉姑說的,爾後又看了看景寧。

  景甯會意,接過蘇嬤嬤手中的冊子,上自詳細記載著東西_、宮妃嬪的家世背景,以及日常瑣碎小事,正是內務府敬事房的本子。

  手指,順著那一個一個的名字往下點:

  卻是猶豫不決。

  其實哪裡用看呢?敢和皇后娘娘明著交惡的,就算有,也早被儲秀宮的人給除了:如今能在東西六宮稍微排的上位置的,無不對赫舍裡皇后畢恭畢敬,無不唯儲秀宮馬首是瞻。可宮闈裡邊兒,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面上交惡是輕的,怕就怕暗地裡動手腳:就如這投毒,必是親近之人,將那毒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在了日常細微處,讓人防不勝防。

  太皇太后雖不管政事多年,對這後宮,卻是心明眼亮的。此刻,卻要讓自己點出那人來,怕是她不做這出頭鳥,就要當那刀下魂了……

  「太皇太后,臣妾倒是知道些事,可……臣妾有別的想法……」

  斟酌再三,她咬著牙,還是說出了口。

  指認揭發這樣的事,終究是害人害己,得不償失。

  太皇太后拿著小銅火暑兒,拉了撥香爐裡的灰,半晌,抬頭看了她一眼,笑笑:「你倒是說說看!」

  「太皇太后,臣妾斗膽,」她將頭埋得更低,頓了頓,才沉聲道:「膽敢投毒儲秀宮,佈局必定十分周密,冒然去查,恐會節外生枝……」

  「那依你,又當如何呢?」

  這東西六宮,雖不曾同氣連枝,卻也環環相扣。牽一發,往往會動全身——她說的雖是推脫之語,卻也並非謬論。

  見太皇太后深以為然,景寧微微抬眸,眼中透出了一抹篤定來,「臣妾想,與其橫生枝節,不若,順水推舟……」

  話剛出口,未等太皇太后接過茬兒去,寢門就「吱呀」地一聲,被推開了:景寧意外地看去,卻是瑛華扣著一個太監裝扮的人走了進來。

  太皇太后臉色微沉,卻依然伸出手,止住了欲要責怪的蘇嘛拉姑。

  「瑛華,出什麼事兒了?」

  這麼冒冒失失,成何體統……

  「主子容稟,這奴才在殿外鬼頭鬼腦地張望,片刻不去,索性讓老奴給拎了進來。」瑛華氣息喘不勻,想來是在宮外曾與選人發生了口角。

  太皇太后聽罷,僥有深意地看了地上那人一眼,爾後擺擺手,示意瑛華先下去。轉眼,溫吞地問道:「你是哪個宮的,為何會守在衰家宮外?」

  宮裡邊兒來這兒打探消息的倒是不少,可誰會派這麼一個蹩腳的眼線來……

  跪在地上的,是一個年紀尚輕的太監,剛進來時還中氣十足,現在卻是一副哆哆嗦嗦的模樣,回一自話,抖一下肩膀,「回稟……回稟太皇太后,奴才是乾清宮的近侍小太監,奉了……奉了李公公之命,來接甯主子的!」

  景寧前一刻還對選人起了興趣,下一刻,卻一下子就紅了,直窘迫地說不出話來。

  來接她的……接她侍寢?還接到了慈甯宮來!

  太皇太后眯了鳳眸,卻似失望一般:片刻,卻又笑了,故作責怪地道:「這李德全也恁的不像話,接人接到了哀家這兒,回頭,定要好生教教訓他!」

  小太監一聽,立刻打起了擺子,「奴才該死,李公公是讓奴才去長春/宮接人的,可承禧殿的姐姐們說甯主子來了慈甯宮,奴才就過來了……本想等甯主子出來之後,接她去乾清官,豈料,豈料……」

  豈料被瑛華那個凶巴巴的嬤嬤給拽了出來……

  「太皇太后,是臣妾的錯,」景寧忙起身,也跟著跪在了地上,「臣妾未好好交代承禧殿的宮婢們,她們不懂事,不知道該這位小公公留在殿內,臣妾該死。」

  「這奴才接人接到了哀家這兒,足以看得出,皇上對你青睞有加:後宮妃嬪三千,這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到的福氣。」太皇太后在上,滿目雍容,摩挲了一下手邊的茶蓋,卻是說得漫不經心。

  景寧眼皮一顫,心裡登時就涼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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