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煙嬌百媚 | 上頁 下頁
七二


  喑啞的聲音帶了幾分性感,被他灼灼的視線直直地凝視,景寧霎時臉頰一熱,抿了下唇,垂首,輕語,「不知皇上被何事所擾,家國大事,還是心結愁緒?」

  修眉微挑,他唇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家國大事如何,心結愁緒又如何?」

  「若是家國大事,臣妾可不懂,」她說罷,微微頓了一下,須臾,笑意潺潺地抬眸,眸中幾分清亮,幾許柔光,,「可若是皇上心中有愁緒難平,妾願作一朵解語花。」

  近在咫尺的臉,嫣然如花;他黑眸轉深,看著看著,眼底漸漸濃郁出了一絲玩味,「是不懂,還是不敢……」

  「後宮不得干政。家國大事屬於金鑾殿,是皇上的事,是眾位肱骨大臣的事,並不需要女子來籌謀。」眉黛彎彎,她說得細語輕聲。

  他卻笑了,笑得恣意優容,放下流連在她臉頰上的手,又實在看不得她這一本假正經的模樣,使勁捏了一下她微翹的鼻尖。直到捏紅了,才放開手。

  「廟堂與後宮焦不離孟,你倒是忙著將自己摘乾淨!」

  外面的天色逐漸昏了下來。

  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的,落了滿滿一院子。

  景寧放下手中酒盞,跟著他,亦步亦趨地走到窗櫺邊,隨手將支窗木杆搭起,撬開了窗戶一角,透進來幾許涼意。

  「是不是平叛的事情不順利?」望著他籠在迷離光暈中的側臉,景寧還是輕輕問了出來。

  玄燁負手站在窗前,深邃的目光落在外面的桔樹上,聞言,微微側眸,「你倒是通透。」

  未等她開口,他複又望向窗外,「現下朝廷分成了兩派。強硬的幾個貝勒親王紛紛請戰出兵,蕩除禍亂;可兵部和戶部的官員,皆是一味上書要朕遵從組訓,安撫南疆諸王為主,動用武力為輔。說好聽了,是蕭規曹隨,朕看來卻是貪生怕死,苟且偷安。」

  「那,皇上決定招安?」

  順應人心總不會有錯,起碼不會在開戰之前,就在內朝引起內訌。

  對那些主和的朝臣,她倒也能理解幾分,貪生怕死也罷,苟且偷安也罷,這後面牽扯了多少人家的身家利益。三藩遠在邊疆,勢力卻滲入朝廷各處,否則,豈敢犯上作亂?朝廷不出兵則罷,動,則有斷臂之痛,那脈絡各處連著的人,絕不會坐視不理。蕭規曹隨是輕的,怕就怕,是內外勾結……

  「留下來的積弊,總要規制的。」扶著窗櫺,他摩挲了幾下那嚴絲合縫的窗紙,眼中笑意斂了,卻多了幾分深邃幽遠,「三藩功高兵強,長年來不斷做大,勢壓朝廷,長此以往,朝廷就真的還不如一個封國了。既然禍根早晚要除,與其拖下去,不如快刀斬亂麻……」

  後面的話,他沒說。

  但景寧明白,長痛,不如短痛,就像太皇太后說的,膿包捅破了,心裡也就消停了。可出兵畢竟不是小事,就如南疆諸王造反,說到底,也是被撤藩所逼;早先決定撤藩的大臣們,如今人人自危,生怕成為安撫南疆的犧牲品。可他們畢竟都想錯了,皇上想撤藩久矣,動手與否,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是時機問題,如今南疆反了,是正中下懷。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說,一旦兵戎相見,便是持久之戰。屆時繁華不再,怕是連南疆的百姓都會被禍及。」

  「朕早就做好了準備。」兵禍起,必然焦土蔓延,可他既有心撤藩,便定要將藩王的勢力牢牢釘死在南疆;不打碎那些瓶瓶罐罐,何來盛世升平……

  「看來,皇上是勢在必得。」

  景寧靜靜地望著他,那黑眸,瀲如雪,深如海,眼底碎芒離合,難掩風華。

  他哪裡用得上誰來寬慰呢?他早有了必勝的信心,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看得遠,看得透徹。足下江山,秀麗如畫,傾盡了三代帝王畢生的心血,他只會讓它更加繁華。

  雪整整下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雪後初霽,碧空如洗,天氣寒了幾分,呼入肺裡,徹骨的涼。

  昨日,是姜珥來長春/宮看她。今日,景寧早早地就起了,梳了旗髻,帶了青緞面的旗頭,便穿著紫貂裘鶴氅出了門,取道千秋亭,去了延禧宮。

  地上的雪被掃得大半,青灰色的方磚從雪裡冒了頭,露出斑斑駁駁的痕跡。越往延禧宮走,道兩邊堆積的殘雪越厚,薑珥就住在延禧宮西側殿的靜怡軒,地方不算大,也是兩進院的規制,同往的還有一個常在方氏。

  內院的路面上,覆了一層薄薄的冰,景寧剛邁進門檻,花盆底兒的旗鞋踏在石階上,腳下就是一滑,好在秋靜眼尖手快,從後面扶住了她。

  「主子小心,」攬住她的胳膊,秋靜的目光落在景寧的繡鞋上,尖巧的鞋頭上沾了黑泥雪屑,連紅錦緞面上都濕了,「路這麼遠,主子為何不坐轎子呢?」

  景寧回首,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笑。

  宮裡,品階低的妃嬪沒資格坐轎子,唯有嬪以上的宮人才有內務府專配的軟轎,她亦有一頂,雖是素帷小轎,在寒冷的天氣卻格外受用。換做平時,她定是要坐的,否則踩著旗鞋走在這濕滑的路上,只會刻薄了自己,旁人還會說她故作姿態。

  可今日,卻不適合……

  不甚寬敞的小院,院子裡栽了兩株松樹,虯枝蒼勁,落滿了殘雪,孤零零的立在寒風裡。牆角還有一塊已經荒蕪了的苗圃,殘留著水臘球的根,灰褐色的一團,光禿禿的。

  靜怡軒裡只有一個伺候的婢子,名喚珠兒,景甯和秋靜走進去的時候,她正在天井邊提水。

  「我家主子來看姜常在,怎就你一個人?」

  秋靜走上前,幫她將木桶提了上來。

  「甯……寧貴嬪……奴婢拜見甯貴嬪……」小丫頭嚇了一跳,片刻,才驀地想起來見禮。景寧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讓她起身。

  「你家主子呢?」

  「回稟寧貴嬪,我家主子剛去了鐘粹宮,大概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寧貴嬪請屋裡坐!」往日過來走動的宮人極少,姜常在喜靜,又不擅長與其他妃嬪拉關係,久而久之,就越發冷清了;卻不想,今日來了位貴嬪。

  靜怡軒內殿放了三個火盆,炭火是剛燒的,姜珥從儲秀宮回來,踏進院子,就看見景寧坐在暖席上,雙手縮在手操裡,一張臉凍得嫣紅。

  「寧貴嬪駕臨,有失遠迎,賤妾知罪。」

  她忙快走幾步,進了門,還未將手中食盒放下,就朝著景寧躬身揖禮,卻被她給輕輕扶了起來,「姜姐姐無須多禮,我來得突然,事先也沒有知會姐姐一聲,倒是唐突了。姐姐方才去了鐘粹宮?」

  姜珥見景寧盯著自己手上的食盒瞧,心裡直怪珠兒多嘴,手忙腳亂地將盒子用紅泥子布料遮了,扯唇笑了一下,掩飾眸中幾許尷尬,「我去探望一個親近的嬤嬤,最近她身子不好,便想說送些東西過去。」

  「是儲秀宮新提拔上來的沅嬤嬤吧!」景甯了然地調開目光,眸中笑意卻冷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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