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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她柔柔的目光漾過去,迎著光,似水般繾綣。

  「主子,喜公公來通傳,皇上待會兒過來。」這時,秋靜捧著一疊錦棉彩緞走了進來。

  薑珥驀地回神,卻是起身朝景寧道:「既然皇上要來,那賤妾就此告辭了。」說罷,她便取來雪白的鶴氅,可未等穿戴好,就被景寧輕輕地攔了下來。

  「姜姐姐留下吧,皇上過來了,也好說說話。」

  姜珥不自覺向外望了一眼,回身,遞給她一抹淺淺的笑,「賤妾精神不濟,有些頭疼,就不打擾寧嬪和皇上的雅興了。賤妾先行告退。」

  ——下接網絡版——

  目送著薑珥緩緩而去的身影,景寧望了一眼站在回廊外的趙簡,轉身,對著正往銅爐內添加火炭的冬漠道:「現在知道她在躲誰了吧。」

  冬漠小心翼翼地用夾子撥了撥爐內燒得通紅的炭火,頭也沒回地問道:「誰啊?」

  皇上……

  申時不到,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雪。

  菲薄的白雪綿軟如絮,簌簌地落了一院子,天地間,被染成了一片溫暖的橘色,越發的靜謐。

  料想到他大概不會來了,景寧批了件羽毛緞鶴氅,撐著一把傘,踏著滿地落雪,走出了寢殿。

  呼入的氣很涼,吐出的卻是溫熱的:她未走遠,徐徐幾步,便停住在了後院回廊外的空地上,院中幾株冰梅芳菲,未開的花苞如胭脂錦繡,堆了淺淺的雪,煞是可愛。

  入宮一年多,這樣安靜的賞雪倒是第一次。想她也是在寒冬臘月入宮,現下過了整整一個年頭,倒不曾想,自己會從最初一個小小的宮婢,晉封為嬪。這宮裡頭,未經過選秀而得封號的,唯她一人;樹大招風,若非後宮嬪妃傾軋,東西六宮各自為政,她也未必能在夾縫中求得生存。

  可也正因如此,各宮的娘娘們又無一不是出身上三旗的高貴女子,家世顯赫,家底殷實,父兄又有祿位、居高官的不計其數,宮闈內勢力相較,才會如這般殘酷。受寵與失寵之間,尚且要依照朝局權力更迭,太和殿上有什麼風吹草動,自然也落不下這寂寂宮闈。可只有她,出身實在低得很,就算硬是提拔,也沒什麼資本與其他妃嬪一爭高下。

  所以,太皇太后會對她青睞有加,事事委以重任;乾清宮那邊兒,本不能與妃嬪談及的事,他反倒方便與她來講。

  §親昵

  景寧自問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步步走得如履薄冰,卻,並不僅僅是為了生存……

  雪,越下越大,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襯得臘梅嫣紅,愈發嬌豔。

  眼前,花吐紅蕊;耳畔,落雪靜謐。

  這時,一襲墨色錦緞闖入了眼簾:

  短襖蟒袍,狐裘的鑲滾,緞面上的金銀繡線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奪目。他負手而立的樣子,像極了那江南石板路走來的俊雅書生。

  「大冷的天,不在屋子裡窩著,跑出來賞梅?」

  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她的身邊響起。

  檀香木骨的傘抬起,露出了一張笑臉,皎皎月顏,臉頰凍得嫣紅,更顯剔透。「皇上怎麼冒雪來了,若是受了涼,臣妾可是擔當不起。」

  說罷,將那傘移到他的頭頂。

  「是不是料想朕不來,就連晚膳都不給準備了?」他修眉微挑,將傘接到手裡,嚴嚴實實地裹住她的肩。

  方才走進前殿,裡頭竟然連個接駕的人都沒有,更遑論是晚膳吃食,還是讓小祿子去招呼承禧殿的宮人,在銅鼎內加了火炭,又備了熱酒羹湯。這會兒大概都齊全了。

  「臣妾接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她煞有介事地將手交挽在身前,欲見禮,柔荑卻被他一把握住。黑眸眯了眯,眼底碎波蕩漾,「還知道遲,朕真應該罰你。」

  「是小祿子該死,明知道雪天路滑,也不攔著萬歲爺。」

  大雪封門,她以為他定會留宿在乾清宮,所以才會打發了秋靜冬漠她們去歇著,就連正殿內的火爐都熄了,只留兩個火盆在寢殿內熏著。誰知,他還是來了。

  「就這麼不待見朕?」微挑的眉,帶了三分戲謔。他不來,她倒是一點都不緊張,反而自得其樂。這後宮妃嬪,她可算是出奇的了。

  景甯腮邊染了一抹笑靨,抬臉,眸亮如星,「臣妾豈敢。臣妾滿心的牽掛,可都是皇上的……」

  他到底還是來了。

  在這宮裡,沒有哪個妃嬪是特別的,品階與家世出身,相得益彰,他給的寵愛也是恰到好處的親密、恰到好處的疏離,雨露均占,賞罰公允,很好的維持了宮闈表面上的升平。可這後宮女子,最大的依仗便是恩寵,雨露均占固然好,誰不想博得情有獨鍾?

  沾了寵,便不怕沒有勢,若能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就是扶搖直上,步步高升。她既無家世,也並非名花傾國,若要得寵,便是看那時間,那機緣……

  承禧殿內,炭火熏暖。

  將厚重的殿門關上,隔了外面漫天的風雪,滿室溫暖似春。

  火盆一側,擺了酒樽和珍饈,景寧將燙好的酒盛了一杯在荷葉樽裡,淳厚酒香,澀澀青梅,勾人津液,「這青梅酒燙的火候正好,皇上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青梅煮酒,你這是要與朕論英雄?」他接過來,黑眸中染了恣意的笑,微微仰起臉,一飲而盡,口中回味無窮。

  景寧著手添了第二杯,又將盤中的精緻小菜一一夾了,布到他面前的盞中,「古人青梅煮酒,是帷幄天下;臣妾煮酒,卻是紅爐點雪,化解漫天寒氣。皇上踏雪走了一路,要小心身子才是。」

  鏤空銅鼎裡,劈裡啪啦燒著火炭,熱氣灼灼,熏得她臉頰微微泛紅。他喝罷青梅酒,身上漸暖,便將衣襟上的盤扣解開,松了松箍在脖子周圍的狐裘絨毛。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倒是應景!」

  凝碧涵翠的荷葉樽,精緻通透,是前段日子他才賞的;她這兒也實在沒有太好的器具,為了不委屈自己,只好將平日慣用的器物都照樣子賞賜過來,倒與這寬敞卻簡單的寢殿格格不入。

  「皇上……有心事麼?」景寧微低著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了出來。

  從一進門,她就見他的眉頭蹙著,此時幾杯烈酒入腹,那鬢間的寒氣散了,可眉頭還是微微鎖著的。

  目光有幾分燙意地望過來,他黑眸深邃,卻只是看著她,半晌不語;片刻,景寧轉眸一笑,「是臣妾多言了。」

  廟堂之事哪裡是她能置喙的,況且,能讓他為之憂思,定是家國大事,後宮妃嬪決不可僭越身份……她略微自嘲地笑笑,再抬首,眸中再次滿含恭順婉轉,卻正對上了他目光深深,那如墨的黑眸更甚霧靄寒潭,片刻讓她晃神。

  「朕確實有心事,你……願為朕分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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