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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福兮坐在梨花木的涼椅上,打著蒲扇,端的是盈盈笑臉,怡然自在,就連那錦緞繁花的宮裝衣裙都沾染了三分喜氣。

  「這不是景寧嗎,不知道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小小的延洪殿來了?」

  對旁人,她隱忍、退讓,寧願吃虧,也要在外留下個好念想;可對她,這個昔日匍匐在自己身前的卑賤宮婢,卻是明著友善,暗地裡極盡挖苦。

  說到這兒,她微微正了正身子,端起桌上茶盞,閑閑地抿了一口,「如今,你可是被封為嬪了,就算是我這個昔日的主子都低你一個品階……是不是我還得給你行禮啊?」

  一句話說得抑揚頓挫,韻味十足,卻沒有半分想要起身的意思。

  景寧淡淡一笑,「若是論起來,景寧如今合該叫您一聲姐姐的。今日來,也不過是因為天氣燥熱,掛念姐姐的身體,特地送了一盅紅棗蓮子銀耳羹。」

  明眸微閃,她朝著身後招了招手,一襲翠色宮裝的冬漠端著一個精緻的託盤走了過來。一張冷豔的臉上,氣勢有餘,恭謹不足,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卑賤的丫環。

  「還請福貴人儘快品嘗……」

  福兮一愣,難以置信地看著桌上冒著騰騰熱氣的燉品,裡面,銀耳瑩潤,紅棗可愛,顆顆桂圓圓潤飽滿,細細一聞,還有一股子甘甜的藥草香氣。

  這味道,她再熟悉不過……

  嘴角痙攣般抖了抖,她死死地盯著桌上的燉品,死死地盯著,就連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這哪裡是什麼降暑養神的東西,明明就是用來安胎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猛地起身,腿因坐久了有些發麻,足下虛浮,好在旁邊的夏竹扶住了她,才不至於摔倒。

  微微勾了勾唇,景寧輕淡的目光落在那盅燉品上,幽幽地道:「這東西可是禦藥局的人親自配的,滋補安神,尤其是對懷孕期間的婦人……姐姐身子虛寒,理當多多進補,可不要辜負了妹妹的一片心意才是……」

  說罷,她似笑非笑,瞄了一下她還不甚凸顯的小腹。後者則目光一滯,頓時遍體生寒,怒不可遏。

  顫抖著雙肩,福兮猛地抬起手腕,發了狠一般將桌上的燉品掃落在地,隨著清脆的瓷片破碎聲,熱騰騰的燉品灑了一地。

  「我不吃你這些東西,延洪殿也不歡迎你,你給我滾,滾!」

  滾燙的羹汁,濺在了景寧嶄新的繡鞋上,她卻不閃不避,反而越發神清氣閑,「這盅補品可是熬了足足兩個時辰,姐姐不領情也就算了,何必糟蹋了好東西。」

  福兮恨恨地盯著她,咬牙切齒,「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要害我,想都不要想!今日我摔了它是客氣,否則送交到皇上那兒,送交到太皇太后那兒,就算你有十個腦袋,恐怕都不夠砍的!」

  她怒駡斥責,景寧卻不以為意,「我是人微言輕,但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該不會作假吧……皇后娘娘貴為一宮之主,賜個補品,姐姐不但不承恩領情,居然還給摔了!姐姐這架子可夠大的!」

  她目光犀利,字字如刀,直將福兮看得膽戰心寒。

  想要對付她,景寧實在有太多種方法——她曾是福兮身邊最親近的宮婢,所謂心腹,自然知道她的弱點、她的命門。

  自從服用那種味道略帶腥臭的「馭夫」湯藥,福貴人的月事一直不准,因此,花了大價錢買通了敬事房的管事,將她侍寢的時辰寫得模糊,以至於喜脈這種天大的喜事,也被瞞了下來。

  既然,宮中無人知曉,縱然是賜了個含有墮胎成分的湯藥,也不能就說有心而為。況且,皇后賜藥,喝了,不一定會死;不喝,卻是必死無疑。

  「所以說,有了身孕,就算不弄得盡人皆知,也總要讓陳太醫告訴給皇上或者太皇太后知道。否則,若是哪一天不明不白地摔了一跤,或是,錯吃了什麼東西,不是抱恨終身嗎……」

  被說穿了心事,福兮的臉頓時一片煞白,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小腹。她抬起眼,憤恨地瞪著景寧,「你說,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自打有了身孕,她百般小心,除了飲食照常,就連召見御醫,都是家中打點囑咐過的人。可如今,眼前這個人不僅知道喜脈的事情,就連是哪個太醫為她診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疑心生暗鬼,福兮猛地轉頭,怒不可遏地看向身畔的夏竹和碧蓮,「是不是你們?」

  碧蓮被嚇得一個趔趄,腳下不穩,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主子饒命,奴婢一向忠心耿耿,從來不敢違背主子的意願,奴婢冤枉啊!」

  同樣是宮婢,一旁的夏竹卻鎮定許多,微微叩首,她不發一語地跪在地上,視線平直,沒有絲毫的躲閃。

  福兮喘著氣,狠厲的視線從她們二人的臉上滑過,半晌,一把將地上的碧蓮提起,「好啊,你這個賤婢居然出賣我,枉我平日裡對你那麼好,竟然還敢背著我去通風報信……」

  碧蓮被嚇得魂不附體,哭著搖頭,可下一刻,卻被福兮狠狠地甩在地上,額角撞在雕欄上,頓時,鮮血如注。

  碧蓮嚇壞了,痛哭著爬到景寧的腳下,聲淚俱下,「寧嬪,您快跟我家主子說,奴婢沒有,奴婢沒有啊……」

  裙擺被死死地攥住,景寧淡淡地看了看——心比天高,卻是命比紙薄,宮裡邊,從來都不缺這樣的人。

  「懷孕的人,不是喜酸就是喜辣。記得姐姐從前最喜歡禦廚做的酸梅,可這段日子,膳食的食材不但少了酸梅,反而多了幾樣辛辣的菜肴……姐姐縱然是小心謹慎,也難免百密一疏……」

  單憑飲食,她當然不可能猜到福兮懷有身孕,可景寧卻說得言辭鑿鑿,福兮是個聰明人,自然聽得出她弦外之音是要為碧蓮開脫。

  胸口起伏,福貴人嘲諷地笑了,倏地一甩袍袖,道:「來人啊,將碧蓮這個賤婢拉下去,杖斃!」

  喝令一下,立刻有太監從殿外走進來,朝著她們二人揖了個禮,便一把抓起地上的碧蓮,拖了出去。

  「福主子,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甯主子你要救奴婢,奴婢可是曾經……」

  聲嘶力竭的哭號聲傳來,淒慘尖利,卻是越飄越遠,就連那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都變得模糊。

  碧蓮她,的確沒有說謊。

  福兮懷孕的事情,景寧雖問過,她卻隻字未提,嚴守口風。可那又怎樣?深宮之中,向來最多的就是冤,多一個不多,好比塵埃,風一吹就散了。更何況,借刀殺人,向來都是一勞永逸的方法。

  狠心除掉了一個自己曾經的心腹,福兮緊緊地攥著衣角,半晌才又坐到椅子上。

  這時,一個九曲金荷鱗紋的瓶子輕輕地遞到了她的面前,雖然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個,裡面的藥卻是相同的。

  福兮目光一滯,緩緩抬起眼,正對上笑意淡淡的景寧。

  「藥在這兒,還沒有下呢……方才的那盅紅棗蓮子銀耳羹,是皇后娘娘特地賞賜的,而這瓶藥,也是皇后娘娘賞賜的。本來是二者取其一,既然福姐姐摔碎了那盅補品,也就是想要這瓶藥了……」

  涼藥之事,總得有個人出來擔罪名。在這個宮裡頭,她最熟悉福兮,若是非要栽贓陷害,首當其衝的就是曾經最親近的人。

  莫要怪她狠心,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況且精明圓融的福貴人根本就是頭豺狼。今日如果她不除去福貴人,難保有朝一日,她不會反噬一口。

  她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絕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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