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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僅憑一個小小的藥瓶,是證明不了什麼的,況且,那藥她根本沒下。

  「與我何干?」艾月一臉錯愕,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景寧,若是我將涼藥一事告知福貴人,到時候,你的下場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吧!」

  她說到此,索性站起身,臉上是破釜沉舟的決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為何你卻偏偏如此!」景寧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僅僅只是一面之緣,如何會結下如此仇怨?還是說,生在宮廷的女子原本就是這般歹毒,明知身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人。「況且,你口口聲聲說讓我幫你,我也不過是一介小小的宮婢,你讓我怎麼幫?拿什麼幫?替你去殉葬嗎……」

  她未免太過癡人說夢。

  「景寧,你不是我,你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艾月聽後,卻驀地厲聲推開她,「你進宮,伺候的是新晉貴人,住的是華麗的寢殿,受的是旁人羡慕不及的賞賜,可我呢……我出身比你好,入宮比你早,辛辛苦苦伺候五年,到頭來,卻換得個殉葬的下場……」

  怎麼能夠相信,怎麼能?她今年才十八歲,一個女子如花的年紀,卻馬上就要被處死了,還是因為那麼一個可笑而殘酷的理由!

  「月姐姐,殉葬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皇上尚不敢違背,何況我一個奴婢!」

  景甯苦口婆心,艾月的目光卻冷了,「你說你無能為力,不,不會的——景寧,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緩緩地走到景寧身前,輕輕地握住了景寧的肩,「那天下午,我全都看見了……」

  那日?下午……

  景寧瞪大雙眼,怔怔地看著她。

  艾月越發笑靨如花,緊緊地扣著她的肩膀,纖纖十指就像那附骨之蛆,「天可憐見,景寧,你是多麼的幸運,要知道,皇上的青睞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恩遇……更何況,一人得道,雞犬飛升,你既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如何不能夠拉我一把……」

  第五章 大赦

  春日微暖,院中繽紛的桃花散開了陣陣香霧,芬芳怡人。

  延洪殿內。

  福兮閑來無事,悠然地坐在梳妝鏡前,擺弄著乾清宮那邊前個兒才賞賜過來的瑪瑙手串。方才,她已經知道,長春/宮那邊的慧貴人重病不治,拖到今日,也就是幾天的事了。

  端起那杯熱氣騰騰的香茗,她拿著杯蓋,撇沫,然後輕啟紅唇,小小地抿了一口。

  後妃用度奢華,雖不算極致,卻也榮享人間無上的尊貴。只是同等材質的用度,不是什麼人都能享受的。就比如此刻正纏綿病榻的慧貴人,鄂卓氏慧宜。

  福兮不記得,自己究竟多久沒有叫過那個名字,是從她先一步晉封為慧貴人,還是從她們第一次互相算計、互有損傷?她只記得,那一年的春天,就如現在一樣寒風料峭,也是在那一年,她知道了什麼是後宮險惡,知道了什麼是人心不古。

  從那時起,她們就不再是金蘭姐妹,以致在往後五年的後宮沉浮中,形同陌路,互為仇敵。可如今,她卻要死了,福兮的心裡,似乎並不像預想中的那般暢快得意。

  從延洪殿這邊,可以望見跨院那邊的長春/宮。

  朝嵐夕曛中,原來那個繁華榮盛的綏壽殿,早已不復往昔,以至於原來那棵蔥蘢的芙蓉樹如今也變得破落凋敗。

  大約物是人非,便是這個道理。得寵時,百般好,就連那院中的紅花綠草都是喜氣撩人的,可一旦失了寵,便是萬般凋零,就連草木都行將敗落。

  「主子,可要去綏壽殿一趟……」景寧走過來將桌子拾掇了,低聲問她。

  福兮淡淡地歎了口氣,點頭,「相識一場,臨了,我合該去送她最後一程。你準備一下,帶些吃食,聊表心意。」

  長春/宮與颯坤宮相同,亦是黃琉璃瓦的歇山式頂,前出廊,明間開門,寬闊氣派的殿前,設了打造精細的銅龜和銅鶴,左右毗鄰,相映成趣。慧貴人鄂卓·慧宜住在東配殿的綏壽殿,西配殿的承禧殿,住著母憑子貴的惠貴人,納喇·芷珠。

  諧音的字,同音卻不同義,就如同兩人雲泥之別的命運。

  一個是母憑子貴,一個是病入膏肓卻無人料理,東西兩配殿一比較,便可知納喇氏的貴人在宮中多麼受恩遇,而鄂卓氏這個貴人那裡多麼冷清。

  進去通報的,是個瘦瘦小小的宮女,臉色蠟黃,應該就是碧蓮她們口中的「小憐」。至於艾月,景寧陪著福貴人走進綏壽殿,看到她坐在回廊裡打瞌睡。

  偌大個宮殿,空蕩蕩的,連多餘伺候的丫環都沒有,景寧將食盒放在梨花木的方桌上,桌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看樣子,是很久沒有打掃過。

  艾月朝著福貴人揖了個禮,便走過去掀那厚厚的帳簾。被衾淩亂,床上的女子睡得很沉,乾瘦的身軀裹在錦緞的棉被裡,被角處,露出了兜肚的一抹豔紅。

  「主子,福主子來看您了!」

  床上的人沒有動,於是艾月乾脆伸手去搖她。

  「誰讓你……進來的,咳咳,出去,都出去……」她微微痛苦地呻吟了兩下,氣若遊絲,滿是油垢的臉頰泛著病態的暈紅。

  「慧宜……」半晌,福兮緩步走過去,輕聲喚她。

  那兩個字,仿佛是隔了千年傳來,入了鄂卓·慧宜的耳,如同石投入海,泛起無邊波瀾。

  好久,床上的人才又動了動,卻是猛烈地咳嗽起來。

  艾月慌忙湊上前,幫她順氣。一旁的小憐淚流滿面,顫抖地端來茶碗,可慧貴人卻已經咳得有氣無力,倚在床邊,好半天才緩過來。

  「福貴人,我……我有病在身……禮數不周,請恕我……不能接待了……」她滿臉漲紅,緊閉著雙目,卻是不願去看她。

  姣好的容貌,高貴的出身,後宮之中,她曾是那極為尊貴的女子,驕傲自負,從不把其他妃嬪放在眼中。可享盡榮寵又如何?如今的她,已經凋了,殘了,枯了,與冷宮的女子又有何兩樣!

  「慧宜,你還是這般固執……」福兮絲毫不以為忤,反而走上前,幫她理鬢角的碎發,就像是五年前福兮時常為慧貴人做的那樣。

  鄂卓·慧宜咬著唇,嫌惡地甩開她,「你是要說,想來送我最後一程的嗎?如果是這樣……那大可……大可不必了,我活得很好,不需福貴人掛心。」

  說罷,她狠狠地推了福兮一把,用了死力,差點兒讓她仰面摔倒。

  好在景寧眼尖手快,從後面扶住了她。福兮有些氣急敗壞地整理了下衣衫,「你我好歹姐妹一場,我來探望,你竟這般拒人於千里……也罷,總之我是好心,不計前嫌,給你送些吃食……」

  「好心?」鄂卓·慧宜強撐著身子,死死地抓著床幔,「收起你這悲天憫人的嘴臉吧,我不是皇上,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你……」福兮一時氣結,見她複又閉上眼睛,想說什麼,卻礙著顏面不願開口。她們爭鬥多年,臨別相見,卻依然是惡語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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