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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罷了,你歇著吧,那些吃食,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權當是姐妹一場的念想……」她揮了揮袍袖,轉身便走。

  景寧亦步亦趨,朝著慧貴人屈了屈身,便也踏出了綏壽殿。

  院中,草木零落。

  那些許久都無人打理的花木早已死去大半,如今,只剩下稀疏的枝丫和縱橫蔓延的藤蘿。角落裡有口井,汲水的木桶倒在井邊,盛了少許摻著枯葉的水。

  身後,忽然響起砰的一聲。

  是東西摔碎的聲音。

  福兮的腳步一滯,卻沒有轉身。

  殿門前的回廊裡,摔出的,是她帶來的紅漆描畫的食盒。裡頭的碟盞被摔得七零八碎,還有那些景甯精心準備的水晶香糕和江南貢梅。

  「姐姐,我最喜這貢梅的味道,酸酸甜甜,就如同這後宮的生活……」

  「還有還有,那水晶香糕,晶瑩剔透的,像極了嬪妃身上穿的綾羅。」

  「我們同年進宮,定要互相扶持……」

  「姐姐發誓,與妹妹同甘共苦,同進同退……」

  福兮進宮的念頭,緣於一個女孩子的心願。

  那時,她們還是青春少艾,芳心未動,只知道彼此。

  年長的宮人曾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她們卻想,同侍一夫,做那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合該是好的。

  可她們不知,世事往往事與願違。

  如今,長春/宮的院牆剝落了一層又一層,延洪殿的瓦卻是年年翻新。她們的心,也從漸行漸遠,到後來的形同陌路。

  康熙十二年五月初五這一天,慧貴人鄂卓氏慧宜,病逝長春/宮。

  隨侍宮人三名,殉葬。

  人去了,一切都變得冰涼,甚至連個哭喪的人都沒有。原本,靈柩要在第二日被人抬著從東華門送出去,卻因為一件天大的喜事,擱置了下來。

  康熙十二年五月初六的清晨,榮貴人馬佳氏芸珍,誕下皇女。

  皇上甚愛之,賜名固倫榮憲公主。

  早在幾年前,榮貴人誕下過兩個男孩,母憑子貴,曾榮寵一時。後來,卻皆因先天不足,夭折。

  榮貴人心力交瘁,一直未孕。直到多年後,才生下了這個女兒,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十分珍惜,故此,才冊封只有皇后所出的女兒才能享有的「固倫」一名。

  殿外,綠柳已經隨風搖曳,到處都開始飄雪花一般的飛絮。

  踩著花盆底旗鞋,景寧亦步亦趨,跟著福貴人的轎子。

  前方不遠,就是咸福宮。

  榮貴人在分娩時耗去了過多氣血,到現在身子依然虛弱,本不該這麼早見客,但因著爭強好勝的性子,強打著精神,在產後第三天,便早早地開了寢殿的門。

  如果,不是榮貴人的好勝之心,再拖個幾日,或許景寧的佈局就會全然無用。

  如果,不是福貴人一心爭寵,那麼景寧的獻計,或許根本不會被她採納。

  如果,小公主不是方一出生就備受恩寵,一切也許只是空談。

  但它們偏偏都湊到了一起,一環套一環,缺失哪一處,都不能夠稱之為完美的佈局……

  方一進門,就看見那尊貴而豐腴的女人擁在錦衣裡,雖十分臃腫,臉上卻是神采飛揚,就連身上奪目的華服都沾染了一絲喜氣。

  婢女獻上山藥黑糯米的補品,都不能令她展出笑顏,未開口,先皺眉道:「這是什麼粗陋的東西,能拿給本宮吃嗎,快快端下去!拿些香瓜來,本宮口苦,要吃甜的!」

  婢女梗著脖子,見她惱了,徑直跪下。

  「主子身體寒涼,太醫說產褥期不宜進食涼性蔬果,這山藥黑糯米粥最是滋補,主子不為自己,也要為小公主多想多做。」

  耿直的勸言,卻遭來馬佳·芸珍的嫌棄,但想來是貼身的侍婢,總要多一分垂憐。她閑閑地看了那燉盅一眼,火候剛好,騰騰地冒著熱氣。

  「罷了罷了,你去盛一些出來吧,珍饈佳餚吃多了,偶爾的清粥喝喝也無妨。」

  「姐姐產後虛弱,合該多進補的!」福兮此刻正坐在床邊的小椅上,滿臉的殷勤。

  「我這身子呀,就是不經折騰,這不,皇上垂憐,賜了好些補藥。待會兒也給妹妹分些,省得吃不完糟蹋了皇上的一片心思。」馬佳·芸珍撫唇輕笑,滿眼的驕縱自得。

  福兮臉上賠笑,也不惱怒,也不接話。半晌,見她小口小口咽著熱粥,額上微汗,隨手拿起了枕邊的團扇,一下一下地給榮貴人扇涼。

  這時,正巧咸福宮的另一個婢女端著銅盆進來,見到這一幕,陡然上前,一把打掉了福兮手中的扇子。

  「我家主子產後虛弱,福貴人緣何要害她!」

  仗著恩寵,這宮婢極是盛氣淩人,絲毫不把身為貴人的福兮放在眼裡。

  福兮有些怔忪,想要發作,卻礙著馬佳·芸珍在場,憋了氣,面上微微泛起了潮紅。

  「巧兒,退下。」半晌,馬佳·芸珍才涼涼地揮了揮手,「在主子跟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不要失了禮數,丟了我們咸福宮的臉。」

  被喚作巧珍的宮婢面上憤憤,卻是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主子心地純善,可奴婢卻不能不處處提防。主子產褥期間,萬萬受不得風,否則寒邪入侵,氣血大虧……可福貴人居然給主子扇涼,真不知是安的什麼心……」

  她越說聲音越低,越說越委屈,最後幾乎泫然欲泣。

  福兮此刻尷尬極了,囁嚅著,想要賠笑,卻在眾多下人面前,實在抹不開臉面。這時,景寧也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榮主子,奴婢該死……」

  「怎麼……」馬佳·芸珍臉上浮起一抹不耐的神色,「你這是何意?」

  「奴婢身為隨侍宮婢,卻不曾有過妊娠經歷,不懂得提醒福主子,奴婢萬死……請榮主子降罪……」

  她說得煞有介事,卻不防門外撲哧一聲,人未到,卻是笑聲先至。

  玄燁瞥了一眼身側沒忍住笑的小祿子,無奈,只得踏進了門去。他已經在門外站了很久,此刻才露面,卻是因為景寧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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