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瑤華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我倒吸口涼氣,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他——年羹堯,記得幾年前胤禩隨口說過這個胤禛的門人升任四川巡撫,成為封疆大吏的事情。

  如今,年羹堯這個康熙朝的重臣為什麼親自來此?難道是胤禛叫他來的?我疑惑的望向他,他似乎察覺有人偷看,鋒利的目光閃過窗邊,卻連停頓都沒有的挪開。他繼續對於春交代了幾句細心照顧的話後,轉身離去。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的雲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而沐浴在夕陽下的年羹堯,黑色袍服上似乎有無數紅色的血珠滾動,無端讓人生出不祥之感。

  年羹堯走後,我呆呆的望著窗外,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沒多久,於春推門而入,見我站在窗邊不由一怔,隨後驚叫道:「小姐,您怎麼起來了?」

  「我在床上躺久了,實在難受。」我勉強一笑,任她扶著往回走,故做漫不經心的問:「剛才和你在外面說話的是誰?」

  於春似乎並不知道年羹堯的真實身份,若無其事的道:「他是四爺派來探病的,另外給您送了些滋補的藥品來。」

  於春服侍我躺下後就去煎藥了,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心頭惴惴,以年羹堯的身份來此絕對不會只是探病送藥這麼簡單。忽然,我腦中靈光一閃,猛然想到不妥之處。按於春的說法,胤禛不過剛走了兩天,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怎麼可能去叫年羹堯來送藥,他此時恐怕還在回京的路上呢!

  「叩叩」突然而至的敲門聲如暮鼓晨鐘般響起,竟讓我心中多了幾分清明。我默默起身向門邊走去,腦中突然憶起多年前的兩個紅漆拖盤,一個上面放著狐狸皮的披風,而另一個上面放著一瓶藥與一封短箋。

  開門的瞬間似乎時光重疊,門外地上有東西紅光一閃,可當我定神再看,地上放著的卻只是一方有些陳舊的素色絲巾。

  天邊,黑夜吞沒了最後一線晚霞,紅色徹底被取代了。

  我小心的撿起絲巾,赫然發現上邊用炭灰之類的東西寫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危險。

  我不動聲色的把絲巾收入懷裡,心中卻已經一片混亂。是誰送的絲巾?出於什麼目的?所謂的危險,是不是指年羹堯?太多的迷題沒有答案,可此時顯然不是尋求解答的好時機。

  夜色昏沉,像要替誰舉行葬禮似的,整個自然界都穿著喪服,月亮被濃密的烏雲遮擋,天空上只有幾顆星星小心翼翼地露一下頭,又飛快的縮回雲層後,似乎已經被人間晦澀的陰謀嚇到,再也不敢出現。

  在這樣的黑夜,我順利的溜出了寺院。不知是不是因為胤禛之前已經答應讓我離開,寺院如鬼蜮般的靜,我連一個阻攔的人都沒有碰到。

  逃跑,是我深思的結果,見到年羹堯、撿到絲巾,一切都透著古怪,不安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而且我心裡牽掛胤禩和弘旺,所以乾脆決定半夜偷跑。

  下山的路雖然並不陡峭,但夜晚的山路超乎想像的難行,坑窪的道路上,我一跤絆倒,滾入路邊的坑裡。

  從路邊的碎石上滾過,我痛得連喊叫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低聲呻吟。

  忽然由遠到近漸漸傳來些響動,然後是人的說話聲:「我好象聽到什麼動靜?」

  「能有什麼動靜,你別疑神疑鬼。」另一個聲音低聲道。這兩人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在寂靜的夜裡,卻還是格外清晰。

  早在我聽到響動時,就停住呻吟,這時更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靜靜的趴在坑裡聽外面的動靜。半夜跑到這裡的人,恐怕不安好心。可半天過去,卻毫無動靜,正當我猜測也許來人已走時,一個我此時異常熟悉的清冷聲音響起:「都準備好了嗎?」

  是年羹堯的聲音,我緊咬下唇,生怕自己驚叫出來。

  「爺,都準備好了,可是這樣不太好吧?」一個猶豫的聲音道。

  「我意以決,她說的對,此人不除,四爺之心難有寧日。」

  「可她已經死了,而且四爺……」

  「我這麼做正是為了四爺。」說完這句話後,外面傳來腳步聲,似乎有不少人向山上走去,我屏氣凝神的靜待他們走遠,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再無聲音時,才連滾帶爬的跑出坑。

  此時我混身酸痛,腳步虛浮,強忍著向前奔跑,連深究年羹堯話中含義的時間都沒有。但也隱隱猜到,他所謂的此人,最大可能就是我。

  如果真讓他把我找到,我的下場必定很慘。想到此我更是撒腿如飛,黑暗中也不知摔了多少跤,跌倒再爬起,毫不停留的向山下而去。

  忽然四周的景物變得明亮,像無數火光照耀。我心裡咯噔一聲,以為年羹堯追來。回頭卻發現寺院方向一片火紅,仿佛暗夜中亮起的巨大火把,把整個山頭都照得通明。

  失火了,不……是年羹堯放火,我幾乎能想像出赤焰飛騰中他獰笑扭曲的臉。既然他晚間要放火,白天又為什麼要來送藥?難道不怕打草驚蛇嗎?可我轉念一想,他送來的藥最有可能是迷藥,如果當時我沒醒來看見他,然後被喂了那些藥,就算起火,也一定無法逃離火場。我打個哆嗦,因想到另一種可能而遍體生寒。

  「不要看,快走!」我下意識的念叨著催促自己轉身逃跑,不想扭頭撞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我瞬間被嚇的全身僵硬,仿佛三魂七魄離體而出,心想一定是年羹堯在路上設了埋伏,看來這回在劫難逃。

  那人的手穩穩抱住我,牢固又溫柔,並不似胤禛抱人時的窒息感,透著異樣的熟悉。但此時的我已經沒精力去感受這些,猛烈掙扎著怒喝:「什麼人,快放開我!」

  「瑤兒,才分離幾日,你不會連為夫都不認識了吧?」聲音清越,卻聽得我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是他嗎?是他嗎?我抬眼望去,夜色中的一切全不真切,眼裡水氣迷蒙,我竟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我閉上眼,顫抖著舉手摸上他的臉,額頭、眼睛、鼻子……一點點的描畫,心裡同時浮現他俊雅的面容。

  他抱緊我,一動不動的任我在他臉上摸索。

  是他,是他!身體裡每個細胞都拼命呐喊著告訴我,真的是胤禩!我激動的抱住他,但他的手卻忽然抓住我的雙臂,堅定的把我推開。

  我不知所措的被推離他的懷抱,想到他知道我自願和胤禛離去的事情,各種解釋之詞到了嘴邊卻只化為一聲輕歎:「胤禩,如果你不能原諒我,我……」

  越描越黑,百口莫辯是我此時最真切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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