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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笑聲漸漸止歇了,前方忽然有一匹快馬疾馳而來:「上將軍!浮橋已經架起!可以渡河了!」

  江載初挺直脊背,望瞭望前方茫茫夜景,心中明白,這是渡河的最好時機。他該趁著元皓行率大軍被長風城拖著,全力向前行軍,直抵京師。

  可……就這樣將她拋在身後麼?

  若是等上一等……元皓行若生擒了她,必然要他回軍作為交換,只怕信使即刻便到。

  這一生中,他經常要做兩難的抉擇,卻又覺得,從未有一次,如這般艱難。

  雨水順著鬢角,漸漸滑落至下頜……他只覺得頭顱要炸開一般,思考與量變得異常艱難。直到無影跪著,扯了扯他的長袍,對著北方,比劃了一下。

  他先是漠然看著。

  忽然間茅塞頓開!

  江載初勒轉了馬頭,對傳令官道:「即刻渡河,延誤者斬!」

  人人松了口氣。

  江載初俯身,將無影拉了起來,低聲道:「多虧你提醒我。」

  無影白森森的牙齒上還有鮮血,甚是可怖,卻對他憨厚笑了笑。

  如今等著元皓行找上來未免太過被動,但是他可以儘快長驅直入,直抵皇城,以整個大晉朝廷來脅迫元皓行,交換韓維桑。

  這也是他最好的選擇——

  和元皓行爭奪時間,不給他拖延的機會!

  波瀾壯闊的禹河上浮橋已經搭建起來,徵調的民船樓船也已經在岸邊就緒,兵馬嘶鳴,卻又井然有序。先鋒營已經渡過河去,在對岸接應,同時預防敵人突襲,連秀帶著親兵在橋邊督視,忽的想起了什麼,低聲問:「景將軍那邊還有消息麼?」

  親兵搖頭道:「還沒有。」

  他抬眼望向主帳,這個素來勇敢果決的軍人,眸色中竟也流露出錯綜複雜之意。

  江載初回到營帳之後,絕口不提适才之事,神色如常。大軍過河之際,他還在靜靜看著輿圖,指尖頓在京城之下,似是竭力在思索什麼。

  薄姬悄聲踏進,他也不曾抬頭,只道:「這一路急行軍至京城,不知有幾場硬仗要打,我會送你在附近小住,戰事結束便送你回青州府。」

  薄姬卻恍若不聞,只是走到江載初身邊,跪了下來:「將軍,你帶著我吧。」

  從下而上的角度望過去,他的下頜方硬堅定,目光卻是只落在桌上,並未有絲毫流連在她身上,只說,「別胡鬧。」

  「你帶著她就不是胡鬧麼?」薄姬伸手抓住他的長袍,輕聲道,「將軍,從前……你不是這樣的。」

  他終於俯下身,將她拉了起來,淡淡道:「我不喜一樣的話,卻要說上許多遍,阿蠻,你知道的。」

  眸色那樣的深冷陌生,薄姬記得适才自己戴著風帽,慢慢走近他時,他就在馬上看著自己的身影,眼神卻是灼熱喜悅的……從指尖開始發麻、變冷,她直直仰起頭,看著這個年輕男人,輕聲道:「可你就不問一聲,為什麼是我來這裡麼?這一路上,我又遇到危險了不曾?」

  江載初皺了皺眉,聲音愈發冷淡:「你好好的在這裡。」

  「當日我被景將軍送出了城,是我一心要見你,便吩咐衛隊折了方向,未想到遇上了敵軍。衛隊全部戰死,我差點被人淩辱,是韓維桑救了我。」薄姬一雙明澈的眸子緊緊盯著江載初,「可你知道她和誰在一起麼?」

  江載初怔了怔,「誰?」

  「是個極好看的年輕人,我聽她叫他元大人。」薄姬勾起一絲笑,眼神怨毒,「我不想被她救——我寧可在那裡便死了!可她救了我,還對我說……」

  她分明能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聚集起越來越重的寒意,曾經溫柔將她望著的眼睛也變得陰鷙可怕,仿佛有無形的壓力迫在自己身上,竟無法再說下去。

  「你說,她和元皓行在一起?」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元皓行,但她叫他元大人,似乎很親昵——還,請他放了我。」

  「阿蠻,我可以容忍很多事,唯獨她的事……」他抿起唇角,冷聲道,「你最好不是在騙我。」

  薄姬駭得雙膝跪下,伏身道,「我,我不敢欺瞞將軍。」

  「這件事我並未同連將軍他們說,因為,因為,韓維桑對我說的那些話,我不敢說。」

  江載初略略低頭,看著她修長潔白的後頸,輕道:「你說。」

  「我聽到他們在說起什麼蜀地,侄子之類……然後那位元大人請她放心。韓維桑對元大人說,說她欠你良多,便請他將我放了,算是……還你的人情。」

  說到這裡,她悄悄抬起頭,覷了一眼江載初的臉色,卻見他俊美的臉上收起了怒色,竟沒什麼表情了,怔忡之間,只問道:「她還說了什麼?」

  此刻薄姬心中稠亂如同燙粥,驀然想起路上那人對自己說:「你若要得到他的心,便聽我的話,這般告訴上將軍——」

  那時自己還問:「可這般騙上將軍,他發現了怎麼辦?」

  「韓維桑的事,他會失了分寸,我會叫他相信的。」

  ……

  事道如今,她竟開始覺得害怕,不敢再說下去。

  「我問你,她還說了什麼?」上方傳來的聲音已然冰涼徹骨。

  她打了個哆嗦,只能鼓起勇氣,學著韓維桑當日的語氣道:

  「你見過他後背一道道傷口麼?知道那是怎麼來的麼?你又知道他為何反出晉朝?」

  「你知道他曾向我求親,最後,卻是我不願嫁他麼?」

  「你知道他為了救我,連命都可以不要麼?」

  「你覺得我在和你爭?可我和你,又有什麼好爭的?」

  ……

  主帳中就這樣沉寂下來,可是空氣之間,分明有暗流在激湧,薄姬分不清那是什麼,此刻她只是跪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絕不敢抬頭去看那個人的臉色。

  那根細細的弦被拉緊到了極致,下一秒就要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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