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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左將軍回來了。」侍衛推門來報。

  江載初手中的筆一頓,緩緩放下,「傳。」

  景雲進門時疲憊不堪,髮絲糾纏,身上衣上滿是淤泥,啞著嗓子道:「將軍,恭喜將軍攻下長風城。」

  江載初上下打量他,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

  倒是景雲看著他與往常無異的神情,續道:「我剛剛把人都帶下來了。有幾個被沖走的,也都找回來了。」

  江載初點了點頭,目光重新落在筆尖上,淡淡道:「好,去休息吧。」

  與一眾同僚打過招呼,被戲稱為「泥工」的左將軍景雲便退出了書房,只是在出門轉身之際,他重又看了上將軍一眼,心中片刻唏噓,輕輕帶上了門。

  站在庭院裡,景雲順手接過軍士手中的木桶,裡邊滿滿一桶冰涼井水,手一傾,嘩啦一聲便當頭灌了下去。身上淤泥被沖刷下去,他頓時輕鬆很多,卻想起适才在山上那一幕,忍不住心驚膽戰。

  韓維桑的確是來不及爬上高地便被洪流卷走。他命令士兵們漫山遍野的搜尋時,其實並沒有抱著多大希望,在他心底,甚至隱隱的覺得,若是這女人死了,那是真的很好。左右上將軍三年前心死過一回,如今再死一次,不過是難過上一段時日,那也便好了。

  到了後半夜,山下傳來了上將軍的命令,只說「找不到便算了」。

  仔細斟酌這六個字,一夜不曾合眼的左將軍抹了把臉上的泥水,低吼道:「是活是死,都給我把她挖出來!」

  順著席捲而下的洪流,終於在岔道支流處,找到了韓維桑。

  真正是命大,她身子卡在兩塊巨石之中,才未被洪流卷走。

  雖是岔道支流,卻也水流湍急,士兵們忙著找繩索救人。隔了老遠,景雲一顆心就這麼懸著,往事一件件的想過來,如他這般的局外人,竟也不知此刻希望她是死了好,還是活著好。

  「將軍,我去把人救過來。」親衛往腰上繫繩子,卻被景雲奪了過來,淡聲道,「我來。」

  摸索到岔道對岸,爬上巨石,景雲先伸手探維桑的呼吸。帶著溫熱的氣流在指尖卷過,他倏然放下心來,隨即俯身抱在維桑腰間,用力一拖將她抱了出來。

  維桑本已神志不清,這一下被驚動,只以為自己要被水卷走,用力攥著手中事物,只是不肯放手。景雲凝神一看,原來是這山間巨木的根莖,足有小孩臂膀粗,想來她被沖走之時,伸手拉住了這樹根,才支撐到現在。

  被洪流浸泡至今,她身上肌膚都已虛浮起皺,手指比起往日,竟粗壯了數倍。

  景雲手中短刃一揮,將樹根砍斷,將她抱了出來。

  脫力蜷在他懷中的韓維桑忽然睜開眼睛,勾起唇角,竟笑了:「我,還,活著?」

  「死不了。」景雲雙手抱著她,一步步踏回水中,他因仰著頭,下頜方正而驕傲,「郡主,我想不到你這般想要求生。」

  韓維桑呵呵笑了笑,用力抓著景雲的手臂,喃喃的說:「活著雖累,可我,還不能死。」

  韓維桑這一覺約莫是睡足了好幾個時辰,迷迷糊糊中,她心中卻始終記掛著另一件事,到底還是不安穩,最終強迫自己睜開眼睛。

  「姑娘醒了啊?」陌生的侍女腳步輕快的走過來,扶她坐起來,順手在她後背塞上一個錦緞腰靠,又遞過一杯斟好的茶水。

  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維桑迷迷糊糊道:「怎的不是參茶?」

  侍女怔了怔,手上便是一緩:「這裡……沒有參茶。」

  倒是維桑反應過來,搖頭笑了笑:「什麼時候了?」

  「姑娘睡睡醒醒的,好幾日過去了。」

  「好幾日?」維桑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果然已經換上了夏日綺羅衣衫。

  從初春投身上將軍府,經歷了這長風之戰至今,堪堪三個多月過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維桑看著銅鏡裡的少女,雖不是極美,卻也清秀,一笑的時候唇邊露著梨渦,望之親切可親。

  「姑娘給我取個名字吧。」少女笑著說,「我很小就被賣進將軍府,做的是雜事,總是被阿三阿四的亂叫。不過前幾日上邊說了,以後讓我服侍姑娘。」

  維桑一抬頭,院中一棵桃樹至今未敗,深粉淡白綴滿枝頭,輕輕一笑:「滿樹繁華開未晞。你叫未晞好麼?」

  「謝謝姑娘,這名字聽著可真好。」未晞大喜,手中還在替她簪發,笑道,「今日已經是六月六了呢。姑娘還是要男裝打扮嗎?今兒外邊可熱鬧呢。」

  「六月六了?」維桑一驚,「上將軍呢?」

  「將軍們總在後院書房議事,這兒可見不到。」未晞笑道,「姑娘先吃點東西吧。」

  維桑來不及喝上一口粥,匆匆趕到後院門口,卻見重重士兵把守,連半步都無法邁進。

  「煩請通報,韓維桑求見上將軍。」維桑向侍衛行了一禮,候在後院門口。

  片刻之後,侍衛便來回報:「韓公子,上將軍說了今日不見客。」

  「景雲將軍呢?」

  「景將軍去城外巡視了。」

  「那我便在此處等吧。」維桑無奈苦笑,靜靜立在門苑處。

  初夏輕柔的陽光透過了陰霾的天色,也透過榆樹茂密的枝葉落下,在黝黑的泥土上落下一顆顆圓圓的光斑。這座城池熬過了那時的殺戮和血腥,如今一片安寧。

  維桑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日頭從東挪移到中央,她聽到一名侍衛壓低聲音道:「韓公子,你還是別等了……上將軍一早就出府了。」

  維桑只覺得這兵士有些眼熟,才記得原來是當日一道上山挖渠的,想來他也是好意。維桑道了謝,轉身欲走,心下又琢磨了片刻,為何……他要瞞著人出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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