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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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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載初放開她,大笑起來,隨手將案桌上銅鏡擲在她面前,「開個玩笑罷了。如今的嘉卉郡主比起當年,可憔悴失色了不少。」 維桑心中一寬,她依舊低著頭,卻也能看見鏡中自己青白的臉色,委頓的神情,低低道:「是,如今將軍見慣了傾城絕色,韓維桑在容貌上更是一無是處,只盼在智謀上,能對將軍有所助益。」 「出去吧。」江載初不等她說完,似乎失了興趣,「過幾日出發,先去長風城探一探。」 「是。」 江載初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唇角的笑意漸漸淡去了,只剩一抹殘酷之色。 老大夫扔了一地帶血的棉布,放下手中的銀針,歎口氣道,「姑娘,怎得這麼晚才找大夫?」 傷口起了膿,挑破之後還需用力擠壓,維桑臉色煞白,雖然竭力自持,卻難以掩飾身體的微顫,穩了良久的呼吸,才開口道:「耽誤了。」 「每日都得這般挑膿……」老大夫用力一摁,滲著濃稠黃色液體的鮮血又湧出來,維桑用力咬住了唇,聽到大夫又說,「若要痊癒,可得不少時間。」 「大夫,再過兩日我要出門,這手,可沒法騎馬啊……」維桑略有些擔憂。 「倒也有個法子,只是開始更受罪。」老大夫沉吟片刻,「你這指甲已經逆生了,這般戳進肉中,是以總是好不了。若要快些痊癒,最好……最好是,拔了這兩片指甲。」 維桑怔了怔,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旋即一笑:「那便拔吧。」 「若是拔了,這右手的食指和小拇指只怕再也長不出指甲了……只怕也彈不了琴了。」 「無妨,老先生,動手吧。」 見她頗為急迫的樣子,老大夫卻笑了:「姑娘莫急。俗話說十指連心,拔去指甲可要受一番痛楚。我去尋些麻沸散來,姑娘也好受些。」 老大夫淨了淨手,存心多安慰這姑娘幾句,溫言道:「麻沸散不易尋,幸而是在上將軍府上。上將軍多征戰,必然是備著的。」 等了半個時辰,維桑盯著老先生顫顫巍巍走近的身影,也見到了他一臉難色。 「老先生,怎麼了?」 「這王府的藥房說了,前些日子麻沸散皆送去了前線,若要等送來,得等到明天。姑娘,不如明日……」 「那便不用了吧。」維桑伸出手,「老先生,便替我拔了吧?」 「姑娘忍得?」 「忍得。」維桑依舊沒什麼表情,只頓了頓,望向老大夫,「老先生,可有軟木麼?」 薄姬帶著侍女緩步走來,卻看見那熟悉的修長身影,負手靜靜站在廊邊,卻未進去。 「將軍?」薄姬有些驚疑不定,輕輕喚了一聲,「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你找韓姑娘有事相商?」 江載初卻只擺了擺手,淡聲道:「我也來得不是時候,裡邊在治傷。」 薄姬踮著腳尖,往裡邊看了一眼,卻見那老大夫正拿了燒得通紅的銀籤子,穩穩挑向韓維桑的指尖。韓維桑口中咬了軟木,端坐著一動不動,卻只見黃豆大的汗滴從額上滾落下來。 「這……」薄姬臉色煞白,正要驚呼出聲,卻被江載初掩住了唇,那股熟悉的麝香涼味擁裹左右,她雖定了神,一顆心還是撲通撲通在跳。 「別出聲。」他神容淡淡的看著,另一隻手中不知攥著什麼,只放在身側。 薄姬轉過眼神,卻見上將軍手中握著的事物,一時好奇,輕輕接了過來。 卻是一塊淡黃色粗布,聞著有淡淡藥香,她剛要放在鼻下嗅一嗅,卻被江載初伸手壓住。 薄姬只覺得腦中一陣輕微暈眩,醒悟過來:「麻沸散?」 江載初一笑不答。 「為何……不給韓姑娘用?」 「她既能忍得,為何要用?」江載初眼神中無波無瀾,卻無聲冷笑,韓維桑,原來對自己,你也能這般狠。 此刻屋內老大夫已經拔下一片半月形的小指甲,隨手扔在地上,手上不停,挑向第二片。這一瞬息的功夫,他望向眼前這個少女,她用力咬著口中軟木,鬢髮已經汗濕了一半,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仿佛這身子不是自己的。 「姑娘忍著。」話音未落,老大夫手下一用力,第二片指甲被挑了出來,順湧而起的鮮血順著臂彎,如溪流般落在案桌上。 維桑已經咬得滿嘴都是木屑,只是這一下痛得實在太狠,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連呼吸都頓住了,痛得連心臟都抽了抽。也無怪,這是世間的酷刑之一。 呼吸一點點的平緩,那種痛就更加清醒深刻的湧過來,鋪天蓋地,無處躲藏。 「老先生,我,我會發燒嗎?」維桑提了一口氣問。 「這指甲一拔,就像是拔了那病灶,想來是不會再發燒了。」老先生呵呵笑道,「不過姑娘遭這罪,倒不如燒一場,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才好。」 「也不,也不,如何疼痛。」維桑吐出口中木屑,雙肩還在發抖,卻勉力笑道,「能快些好就行了。」 「我給姑娘上這藥,敷上兩日,便開始長新肉了。只是今日這痛,可有些難熬。」 老大夫沿著長廊,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你來此處作甚?」江載初目光落在寵姬身上。 「妾聽聞韓姑娘過兩日便要隨將軍出征,這王府裡女人又少,我便做主給姑娘縫了幾套衣裳帶上。」 江載初看著她兀自笑靨如花,忽而失笑,或許這便是女人罷,不懂金戈鐵馬,刀劍霜寒,眼中一心一意,便只有眉心花鈿和霓裳羽衣。 「她身上手上都有傷,你讓侍女送進去便成了。昨日府上送來的那些小玩意兒,你去看看吧。」 薄姬翦水雙瞳隔著窗櫺,似有似無地看了韓維桑一眼,柔順地行了禮,轉身離開了。 江載初繞開一地沾血棉布,慢悠悠走至維桑身邊坐下:「這手可好了?」 「將軍。」維桑掙扎著站起來,卻被江載初摁住雙肩,示意她不用動。 「過兩日便能長出新肉。應該能趕上和大軍一起出發。」 江載初俯身,握起她的右手,端詳了片刻:「以後可不能彈琴了。」 「是。」維桑低眉順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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