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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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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那個時候,他還不是上將軍,是大晉朝的甯王殿下,十六歲便領兵征伐,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天下分崩離析,他自立于吳楚之地,卻被視為最大的叛逆。 江載初,卻早已不復當初了。 韓維桑慢慢站起來,對著那盆渾濁不堪的水整了整鬢髮,方才靠在椅子上。她收了收思緒,他此刻既沒殺自己,必然還要再多加折磨,這麼一想,反倒坦蕩下來,她閉上眼睛,直至倦極淺眠。 約是丑時,江載初從榻上起身,身邊的美人已經熟睡,一縷青絲披掛在紅錦被外,肩膀上的肌膚滑膩似雪,只留下些曖昧如紅蝶的痕跡。他側身,淡淡凝視了片刻,將錦被掖起至她頸下,方才走向門外。 侍從連忙替他披上了風氅,低聲道:「蜀地的急報到了。」 月色更明,只是因為初起,神色間還略帶慵懶。江載初腳步不急不緩,走向書房。 「她呢?」 侍從反應了片刻,才明白他指的是前半夜被帶回來的少女琴師。 「還在那裡,睡著了。」 「她還能睡得著。」江載初抿了淡淡一絲笑,「把她帶過來。」 書房內燃著數根粗蠟,亮如天明。 景雲風塵僕僕而來,一見江載初便單膝跪下,行禮道:「上將軍。」 他自小便是江載初的伴讀,自小便情誼深厚。江載初領兵平定邊疆,景雲便是副將。江載初用兵起事,他更是忠心相隨。江載初對他全不見外,伸手扶起,問道:「如何?」 「蜀丞相楊林如今已把持朝政,小蜀侯是他手中傀儡,是廢是立,全憑他一句話而已。據說這幾日,他便會對蜀侯動手……然後奏報北邊朝廷,求冊立自己為蜀侯。」 江載初手指輕輕在桌上敲擊,深夜之中,扣扣聲清脆明晰。 景雲看著他平靜如水的面色,忍不住問道:「大哥,你看北邊會答應冊封麼?」 江載初不答,片刻後,反問道:「你說呢?」 景雲愕然,「你這是問我麼?」 屏障之後,傳出一聲極為輕微的響動,似是什麼東西被碰倒了。江載初將目光略略抬起,徑直望向那個方向,抿唇不語,眸色幽邃。 景雲忽然明白過來,莫非是……將軍的某位寵姬被還在這書房裡?他有些困惑地望向江載初,雖然知道上將軍確是將薄姬寵得極為驕縱,只是他卻從不會將公事和情愛混為一談,今日怎會向女人詢問軍國要事? 「你看,北邊會不會答應冊封新蜀侯?」江載初沉聲,向那個方向又問了一遍。 屏風之後,那道綽約人影一步步走出來,離著江載初十數步之外,撲通跪下。 果然是個女子,只是衣衫樸素,並不像是將軍的寵姬。 那少女本就瘦,雙膝扣地之時,咚的聲響,那聲音咯得景雲心口一痛。他仔細打量,只是那女子額頭抵在地上,並不曾抬起頭來,只能看到血肉模糊的右手,卻不知道到底是何來歷。 江載初見她不答,轉而對景雲笑道:「辛苦你了,去歇息吧。」 景雲心下雖好奇,卻也只能轉身道:「景雲告辭。」 他走到門口,正欲邁出,忽聽那跪著的女子開口,聲音微顫:「求將軍……求你,」她說得艱澀,「求你,救蜀侯。」 那聲音令景雲渾身一震,他頓下腳步,轉身望定那少女,不可思議道:「你是……你是阿維嗎?」 維桑沒有抬頭,依舊以額抵地,身姿瘦弱,卻如石像,一動不動。 「將軍!她——」景雲急欲知曉,抬頭問道,「她是不是郡主?」 江載初右手擱在案桌上,黑亮長髮只以一支烏木簪結起,閑閑道:「景雲你想知道麼?」 景雲咬緊牙關,一手摁在劍鞘上,點頭道:「是。」 「抬起頭來,見見故人。」他淡聲吩咐。 維桑極慢極慢的抬起頭。她素淨著一張臉,下頜尖尖,那雙黑眸淨澈如水,只是臉色異常慘淡——當年那汪活水,此刻已然死寂沉沉。 鏘——景雲手中長劍已經出鞘,直直砍向韓維桑。劍鋒冰涼如水,尚未觸及維桑身邊,劍氣已然割下一縷長髮。韓維桑不避不讓,睫毛未動,直直看著江載初,仿佛對這一劍置身事外。 劍鋒已經割破她的脖頸,細長的血痕滲出鮮紅液滴,江載初才閑閑喊了聲:「住手。」 景雲長劍生生停頓住,卻猶自架在她脖子上,恨聲道:「將軍!當年如果不是她——」 「你現在殺了她,未免太過無趣了。」江載初輕笑著擺了擺手,繼而笑得愈發詭異,「嘉卉郡主,你說呢?」 「是。」維桑跪著不動,黑眸中犯上一層血色,「景將軍,你我之間隔著國恨家仇,若是一劍將我殺了,豈不是便宜了我?」 景雲鏘然收劍:「你這妖女當年差點害死將軍,今日還指望將軍幫你?」 江載初微微彈了彈指,示意景雲出去,微笑道:「這事容我和郡主再商議吧。」 景雲帶上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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