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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人們開始在水榭收拾狼藉一片的杯盤。一人瞄到角落的人影,笑道:「怎得還不走啊?」

  卻原來便是那少年琴師,慢慢走近,陪笑道:「我師妹還未出來,不知去了何處?」

  「啊!那個彈琴的女孩子啊?」下人古怪的笑了笑,「被帶去將軍府上了——你還是別等了。」

  琴師一時間怔住,等到反應過來,卻已人去榭空,只剩池中蛙聲,喁喁寂滅。

  少女被帶離水榭時,右手已經血肉模糊。

  她跟著侍女,直到進入屋內,才低聲問:「姐姐,這是?」

  「將軍命你將臉上面脂洗去。」侍女表情平板,指了指桌上的那盆清水。

  少女腳步頓了頓,似是聽到了極為難的要求,良久,才慢慢卷起長袖,低聲道:「是。」

  右手放入水中,一盆清水立刻成了淡粉色,少女輕輕倒吸一口涼氣,卻克制著沒有出聲,只是彎下腰,艱難的以手濯面。

  脂粉慢慢的洗去了,她微微揚起脖子,鼻尖上一滴水,噗咚一聲,落在渾濁的水中,蕩漾出小小的漣漪。順著那一波波蕩開的水紋,一道黑色的身影驀然撞進了視線。

  她惶然起身,身後哐當一聲,銅盆摔落在地上,濺了半身的水。而視線又偏偏被水模糊,望出去茫茫一片,只能隱約看到那黑衣男人正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她連忙跪下來,血肉模糊的手平直放在前,磕頭道:「上將軍。」

  那人就站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她能看到黑色厚錦長袍的一角,雲紋凝重華貴。心跳撲通,撲通,一聲響似一聲。

  她伏在地上,涼水浸濕了衣袖,手指痛得刺骨。

  良久,她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幾乎要暈厥過去,終於聽到他衣料拂動的聲響。

  她以為他要離去,卻驀然間被人抓住頭髮,用力一拉。

  頭皮吃痛,少女幾乎要叫出聲,卻驀然對上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裡邊漩渦正越攪越深,洶湧起伏間,年輕男人聲音沉沉,叫人辨不出喜怒——

  「韓維桑,你怎麼敢,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長風(二)

  她一動不動與他對視,許是因為吃痛,眼中蓄了淚水,卻始終未曾落下來,反倒笑了笑,輕輕喚了一聲:「殿下。」

  漩渦翻湧,終於成了熾烈的怒火,年輕男人跨上一步,低低問:「你叫我什麼?」

  韓維桑知道自己或許快死了,竟低低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說:「殿下……」

  呵,殿下。

  似乎很多年沒有人這般叫他了。

  上將軍放開了她,目光從她狼藉的長裙,最終落到皮肉翻起的手指上。

  「我以為你死了。」良久,他安靜道。

  少女反倒笑了笑,揚眉望向他:「是,我……該死。」

  「你死了,比重新出現在我面前強。」

  是夜,雨已停,露出遠處極淡極淡的一枚彎月。

  他走出屋外,夜風拂來,年輕將軍的長髮被掠起,頸處微涼。

  一道黑影身法迅捷如閃電,掠到他身旁,低聲道:「將軍。」

  「如何?」上將軍淡淡問。

  「已查過了。那女子是一年多前流落到此處,因孤苦無依,被老琴師收留在家。筵席每次都是琴師父子前來,今次老琴師病倒了,實在無法,便將她帶了過來……」

  他眯了眯眼睛,唇角浮起一絲冷笑。

  「將軍。」侍女悄悄走上前,低聲道,「薄夫人還不願睡,一直在等您……」

  唇角眉梢間終於露出溫柔一瞬,他點了點頭:「知道了,這就過去罷。」

  屋內只剩下韓維桑一個人,她略略撐著口氣,在燭光邊坐下,仔細查看自己的手。

  右手的小拇指和食指指甲已經全然翻起,好幾處傷痕已經見骨,往下瀝著血水,一滴滴在地面上開出細微的血花。他離開了這裡,那股迫人的殺氣離開,仿佛才察覺到了痛楚。

  不過,相比起自己對他做的事,就算這十根指頭都被他活生生砍下來,也是毫不為過的吧?韓維桑咬著牙,拿衣角乾淨的布料輕輕抹去了血水,無奈扯起一絲苦笑,在他進來之前,有意弄傷了手,卻還是大意被認了出來。

  可是……又怎能不被認出來呢?

  她的琴藝,便就是他一手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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