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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桑極緩極緩地彎腰,磕頭,一字一句:「亡國女不敢稱郡主。」

  江載初眯了眯眼睛,看她一個又一個重重磕頭,雪白的額上已經青紫一片,皮開肉綻。

  「剛才景雲有句話說錯了,如今我的確能幫你。只是要看,為什麼要幫。」江載初在磕頭聲中慢慢開口,「維桑,我給你一盞茶時間。你若能說動我,我便幫你保住蜀侯的性命。」

  維桑依舊跪著,只是挺直了身子,啞聲道:「將軍若能答應,韓維桑是生是死,是屈是辱,皆聽將軍定奪。」

  江載初輕慢一笑:「韓維桑,你未免將自己看得太重了一些——殺或是辱,此刻你在我手裡,還有商榷的餘地麼?」

  脖頸處細細癢癢的感覺,粘稠的液體沾濕衣襟,白衣一片猩紅猙獰。她卻徑直站起來,直視江載初,微微一笑:「將軍,你,果然不是當年的殿下了。」

  江載初依舊不言,神容雖淡然,指節卻微微凸起。

  「將軍救蜀侯,韓維桑自願為奴,助將軍奪這天下。」少女目光清亮,一字一句,「可好?」

  江載初霍然起立:「憑你?」

  「我知道將軍此刻不信。」韓維桑踏上一步,「三月之內,我將長風城獻給吳軍,以示誠意。」

  江載初反出晉朝,用了三年時間割據南方。而長風城卡在南北之間,三面圍山,是出了名的要塞,也是由南至北第一道關隘。上將軍如今在南方立下根基,繼而南圖,必然要攻克下長風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江載初走到維桑面前,一手擒住她的下頜,沉聲說,「長風城?」

  「不錯,長風城。」維桑毫不畏懼,與他直視。

  「好。我便保蜀侯三個月。韓維桑,你若是做不到,就算楊林不殺蜀侯,我也提兵把蜀地滅了!」他已將她逼到角落,「至於你,為奴為婢,有的是折辱你的手段。」

  得了他這一句話,維桑原本一口提著的氣驀然間松了,她不得不稍稍扶著牆,才能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多謝將軍。」

  江載初斜睨她一眼,眸色生冷:「滾出去。」

  每一步往外走,她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便會暈厥過去。待到掙扎到門外,一夜月輝灑落,她忽然覺得奇妙,人總是這樣,在極強的重壓之下,肉體的痛楚便會被隱藏起來。可一旦放開了憂慮,那些感覺便會於須臾間放大,波濤洶湧般湧至,直至將人淹沒。她隨手抹了抹脖子,一手的血,分不清是手上的,還是景雲那一劍劃的。

  真好,還沒死。

  她呵呵笑了笑,沒人告訴她現在該去哪裡,侍從們低著頭,仿佛她並不存在。她有些茫然的在門廳處頓了頓,便憑著記憶往之前的方向走去。

  到一個……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地方,就好了罷。

  她這麼想著,一步步走得慢而踉蹌。

  景雲注視了她很久,眼神由憤恨到錯綜,深深吸了口氣,這才轉身,扣了扣門。

  上將軍負著手,仰頭正在看山川輿圖,不知為何,背影有些蕭索。

  「大哥,殺了她。」景雲一字一句,「你若下不了手,我來動手。」

  江載初依舊站著未動,只淺淺道:「景雲,她還有用。」

  「不管她有沒有用,我怕你……」他頓了頓,只不敢把下一句話說出來,「再說,打這天下靠得還是手中長劍,她——」

  「怕我心軟?」江載初打斷了他語無倫次的話,轉身道,雋逸的眉眼中極冷酷,「景雲,你想過沒有,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老琴師收留她,於她有恩,她是代那老琴師來的。」

  「她明知我在這裡,卻還是來了,你信她只是報恩?」

  景雲雙眉一簇,他本是個溫和沉靜的年輕人,思緒間更顯穩重了,沉吟道:「是,她若不想來,可以找各種藉口。可她……還是來了。」

  「不僅來了,還在我入筵的前一刻有意弄傷了手,似乎想要避開我。」

  景雲想起她血肉模糊的右手,雙眸一亮:「她……也是故意的。一見面便示弱,想讓大哥心軟。」

  可究竟是為何?

  明知自己送上門來,會死,會被折磨,可還是來了。

  「我們的人能探知楊林想要廢蜀侯,她必然也知道。」江載初修長的手指輕輕揉著眉心,一字一句,慢慢的,仿佛在替自己理清思路,「蜀地斡旋不下去,她保不住蜀侯了,只能來求我。」

  「你打算幫她麼?」景雲大驚,「將軍,不可!」

  江載初安靜的看著這個兄弟,不知為何,很想笑一笑。他眼中的自己,或許還是三年前那個甯王,年輕衝動,意氣風發,可以不要江山故國,只要傾城一笑。可現如今,他麾下二十萬將士,追隨著他拼殺,一寸甲,一寸土的拼來如今的吳楚之地。當年的那個自己,實在太陌生,也太柔軟了。

  他輕輕咳嗽一聲:「她敢孤身來求我,必然得拿出相應的籌碼。景雲,她說,可以拿下長風城。」

  景雲霍然而起,劍眉星目間,極是震驚:「長風城?」

  數日前的崖城一戰,上將軍終於徹底掃平了吳越之地名目繁多的各路大小諸侯,如今就該圖謀北上了。上將軍是軍事奇才,每每興兵佈陣出人意表,卻惟獨不提何時北伐,顧慮之一,便是第一道關卡,長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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