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一身驕傲之一城風絮 | 上頁 下頁
四一


  深深的沉寂在二人之間散開。

  他向前一步,握過她冰冷的手,迎著大雪朝城外走去,五官自始自終低著頭,直到幾步之後,她驀然上前抱住了他,緊緊的,不留一點縫隙的抱緊他。

  應天臨冷峭的神情有了一絲鬆動,唇角揚起的笑弧柔化了他的冷峭,淡淡開口:「你的一個問題想了三年,真長。」

  「你給我三年,我還你五十年,也不算虧本。」

  「五十年?生生世世如何?」

  「下輩子你若還是皇上,我便只能許你今生。」

  「不當皇上,只當你的男人。」

  「還是下輩子再說吧。」

  「這三年,你一點也未變。」

  「你卻會笑了。」

  應天臨深深看她,似在探入靈魂深處,直到許久,才握過她的手往城外而去,落雪很快將他們的腳印鋪蓋,似從未有人踏足過。

  雪繼續下,沒完沒了。

  離根的發上、肩上已佈滿了厚厚的一層厚雪,她未覺,只悲痛的望著眼前孤寡的背影,廣袖上的繡金龍在雪中飄揚,一如他的身影,奪目刺眼,只越顯越孤獨,原來,那個人就是皇上癡戀了一生的女人,如此平凡,卻讓人過目難忘,一股無力感從四肢百骸中進心中,此刻,她已明白,她的一生,只能如此了,明明想自慰的一笑,哪知澀了眼,直到燕子悄然遞給她棉帕,才知道自己落淚了。

  主子以前常笑,第一次看見主子哭,讓燕子心底不禁慌亂,又怕出聲驚著了皇上,只得從懷內拿出棉帕給主子,主子擦去了淚後,朝緊隨在身後抬轎的太監示意,太監忙將手上的油傘送至,主子便拿著傘走到了皇上的身旁,撐起傘與皇上共同站在雪中,燕子靜靜的看著,卻看見主子朝皇上笑了,很陽光的笑容,卻讓她的心微窒。

  望著頭頂突然出現的油傘,皇帝空洞的目光側望著身旁的人兒,離根給了他一個燦若陽光的笑容。

  「朕,朕有很多話沒有說,還來不及說。」

  離根一陣心酸,輕問:「皇上想說什麼?」

  「朕想說,朕會等她,等她回來,朕愛她,太深太深,已放不下;朕想說,」皇帝目光越發空蒙,聲音嘶啞如磨沙,「朕知道錯了,再也不會說死的話。」

  「皇上,她明白的,您想所說的話,她心裡一定明白。」

  「可她還是走了,一如八年前,這次,是再也不會回來。」

  這樣的死寂、了無生氣,她從未在皇上身上見到過,離根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絕望,掩藏在悲傷深處無法發洩的絕望。

  「皇上,」丟下傘,離根抱住了他,哽聲道:「您還有我,不是嗎?離根會永遠陪在您的身邊,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呵呵,你不知道不離不棄是最會半途而廢的嗎?不要輕許誓言,那樣只會讓二人走得更遠。」皇帝幽幽說完,推開了她,朝皇宮的方向走去。

  「皇上?」

  見皇上並未回頭,離根忙跟上,亦步亦趨緊隨身側。

  他走了,永遠的走了,雙言失聲痛哭,自始自終,他的眼底只有主子,生前是,死時是,死後亦是,她在他的心中什麼也不是,淚珠像是斷了線怎麼也止不住,她愛他,從十五歲那一年第一次見到他,心就遺失在了他身上,賢王應天宇,夜夜,她都要想著他的名字入眠,當擁著他時,她只覺擁有了全世界的幸福,就算他把她當成主子的替身,她也無悔啊。

  第二十七章 因果

  陌寒已淚流滿面,望著木床上安詳似沉睡的人兒,憶起二十五年前的一切,只覺心被切了半塊,疼痛難忍,人生跟她開了個大玩笑,尋尋覓覓中,她負他太深,深至下輩子都無法還清。

  門吱哢打開,陌寒微轉身,淚水迷蒙的雙眸在見到進來的身影時,一刹那的恍惚,呼吸像是窒息一般。那人月白長衫,月白風帽,湖色披衣,斧削似的輪廓,歷經滄桑的眼眸更為深邃,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無數次夢境中出現的人突然站在了她的面前,卻不知為何淚落地更凶。他耳鬢旁已有了絲縷白髮,雪一般的白。

  兩個深深相望,彼此眼中的癡纏、怨恨、愛戀一一閃過,最終凝結在一起。

  「二十五年,我足足等了你二十五年。」陌寒全身微顫,不可抑制,淚如雨下。

  應修門眼底複雜莫測,眼前的女人讓他愛、恨,怨了一輩子,原本以為這一生至死都會相見,再見盡是如此情形。

  「為什麼不說話?」

  「我該說什麼?」視線移至應天宇安詳如睡的遺容上,應修門神情悲痛,白髮人送黑髮人,痛徹心扉。

  「該說什麼?當年你的離開,不留隻字片語……」

  「你心裡早有了答案,比誰都清楚,我這次來,是看宇兒的。」應修門的聲音顯的冷漠,話一出口便斷了陌寒所有的期待。

  陌寒面容蒼白如紙,怔怔望著傾盡一輩子在愛的男人,全身似被車裂般,痛的無已加複,比誰都清楚?比誰都清楚?不,她盼了二十五年,不應該這樣:「我沒有答案,我不清楚。」

  時間像在兩人之間凝頓,只覺過了一輩子那麼長,卻只是一瞬間而已。應修門走近應天宇的身邊,修長的手輕撫上兒子安詳、消瘦、冰冷的面龐,久久,釋然地一笑,「陌寒,我曾恨你,恨入骨血,你使我得到很多,但失去地更多,皇位、江山、尊嚴、兄弟之情,還有兒子,若沒有你的報復,這一切便都不會發生。現在,過都去了。可當年,你再恨我也不該與宇兒有牽扯,他是無辜的。」

  應修門望向陌寒,沉穩的目光中有自責、懊悔,最終化為無奈的歎息。他瞭解她,她又何嘗不是這樣呢,二十五年來在懊悔中度過,只是彼此都無法去承認當年的過錯,一旦承認,面臨的將是永無止境的心痛與深深的絕望。

  原來他知道,他都知道。陌寒垂眸,如同石化,直到月白長衫出現在她視線之內,她才緩緩抬目,目光空洞。

  「那麼多年了,放下吧,別在欺騙自己了。」

  「欺騙自己?」陌寒喃喃。

  「答案你早就清楚,只是你不願去承認,不願承認當年你所做下的一切,恨之反被所恨累的代價。」

  陌寒雙眼陡然睜大,驚慌地望著他。

  「我們都老了,活不上幾年,將以前的種種放下吧,放下心裡的包袱,輕輕鬆松地過完下半輩子,陌寒,原諒自己。」

  「原諒自己?」陌寒慌亂地搖頭,厲聲道:「原諒什麼?我沒有什麼要原諒的,是你負了我,是你,一切是你的錯。」

  應修門輕輕一歎,苦笑:「是啊,一切都是我的錯。」說罷,深深望了兒子的遺容一眼,轉身緩步離去。

  陌寒起身欲喊,卻不知該說什麼,盼了這麼多年,等了這麼多年,見到他的時刻竟只是複雜地望著他離去。陌寒終於忍不住痛哭,哭聲淒厲。恨之反被所恨累?恨之反被所恨累?再次相見,他竟給了她這麼一句話。

  「官兒?」此時,一道身影沖進了廂房,卻在見到房內的情形時,僵在當場,目光掠過陌寒與床上躺著的人,久久,說不出話。

  「皇上。」雙言哽咽的朝他搖搖頭。

  「母后保重。」千言萬語,皇帝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咬牙離去。

  一個冬天就這麼靜悄悄的過去,過了年,轉眼間小草泛綠,花開滿園,橙黃色的琉璃瓦,紅色的宮牆,白玉砌階欄杆,仲春之中,格外鮮目。

  「主子,開花了,開花了。」隨著燕子的歡叫聲,離根匆忙從內室跑出,只見在院內的石桌旁,幾株去年剛種下的海棠花開得豔如雲霞。

  「主子,您種的海棠可比御花園的美多了。」燕子嘻嘻笑道。

  「你這小馬屁呀,一天可得拍上好幾個。」離根輕笑,這株海棠世間最為普遍不過的,哪能與御花園的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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