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91)_衛風

九一

　　隱約還能聽到外面的一點動靜，這是一輛款式很舊的貨車，車開起來震顫得厲害。我的包被他們拿走了，不過包裡也沒什麼能用得上的東西，就是剛買的衣服、香水、錢包什麼的。我撕下襯衫袖子，想替他包紮一下，但是做不到，只好擦拭了一下傷口。幸好血已經不流了。李漢臣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嘴唇沒有血色。

　　剛才那些人根本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我只反抗了兩下就被堵上嘴，和李漢臣一起扔進了貨櫃。如果不是這樣，我想我可以解釋一下剛才的事，其實過錯並不在我們。如果那個女孩沒有扒走我的戒指，那麼這件事情跟她完全不會有任何關係。而且，李漢臣需要治療，就算不能對他們暴露身份，我的卡裡也有足夠的錢，可以打動他們放過我們……可是，什麼都沒有來得及。

　　我試著將他抱得更緊一些，希望可以多給他一些溫暖和力量。貨櫃裡的溫度不高，我們穿得都很薄，這裡的氣溫明顯與帝都星那裡不一樣。

　　我現在才有一點點時間去想剛才發生的事情。我有對危險的預感，然後我們所在的位置受到死光武器的攻擊……李漢臣的能力……啊，他也有異能！但是很奇怪，我和他，都有一些能力，可是兒子的能力卻與我們倆都不同。他可以預知危險，也可以進入別人的夢境……難道是因為我們兩個的基因綜合了一下，所以兒子的能力才和我們都不一樣的嗎？

　　至於這個能力……為什麼李漢臣也有異于常人的能力？難道超能力是個這麼普通的東西嗎？見者有份，人人都有？這不可能……這其中，是不是又有什麼秘密？

　　還有，那攻擊我們的人是誰？為什麼他能一下找准我們的方位？我們的行蹤到底是被誰洩露的？兒子有沒有危險？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浮上心頭，我心亂如麻，抓不住重點。

　　我把他抱得更緊了一點，他的體溫正在慢慢下降。再這樣下去，那些人不必做什麼，我們也會被凍死。看來這顆星球沒有恒溫調控，與帝都不同。

　　難道我們的宿命竟然是在這裡凍死嗎？那也未免太沒意義太可笑了。更糟糕的是，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們被困在這裡……小白呢，小白怎麼辦？

　　我被這似乎永遠不會停息的顛簸晃得昏昏沉沉的。忽然間貨櫃像被什麼東西吊離了地面，我感覺有些失重和暈眩。李漢臣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我拍著他的臉頰，輕聲喊他名字。他並沒有醒，似乎剛才那只是無意識的呻吟。貨櫃重重一震，然後開始平穩地微顫，像是上了傳送通道或是升降臺。

　　再接著又是一下明顯的震動，似乎是從傳送通道落到了地面。不，不是地面。從空氣循環系統可以聞到一點……一點不同的氣味。剛才聞到的氣味，是污染嚴重的工業空氣的味道，雖然經過過濾。可是現在聞到的，卻是經過淨化器的，應該是，飛船上面的味道！

　　這是要去哪裡？那些人到底想怎麼樣？

　　熟悉的，飛船起飛前的壓力又一次降臨。

　　2

　　我抱著李漢臣，用最快的速度移到貨櫃的角落裡，緊緊靠在貨櫃壁上的減震層上。應該是飛船啟動了，那種讓人覺得胸口發悶、噁心欲吐的震顫感又湧了上來。我緊緊抱住李漢臣，深深地低著頭，這樣似乎可以減輕那種針刺似的頭痛。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慢慢抬起頭。

　　貨櫃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有個人站在那兒，背對著光。他的個子很高，所以顯得人非常瘦。他的背後，是巨大的透明罩，罩外是一片淺紫色的光弧。發光的恒星被一顆衛星遮擋著，看上去，像一顆黑色的、被吞噬了光芒的太陽。

　　「就是他們嗎？」他低聲問。

　　那個張揚的女孩，現在卻有些畏縮地站在一邊，「是……就是他們！」

　　那人朝前走了一步，那黑色的星體，在他的身後發出令人昏眩的光團，把他的身影拖得長長的。我忽然想起，古代傳說中的死神。大概，它臨近的腳步，就是這樣。冷冰冰的，不緊不慢，人們看不見他的臉。因為到了能看見的時候，就是……

　　我低聲說：「這不是我們的錯……連累你們的人，只是意外。」難道他們從上到下的人都不講道理嗎？

　　「雖然我知道這不能怪你們，但是你們真的是災星。有人讓我把你們交出去，給出的利益讓人非常心動。而我也得給我的手下一個交代。在這種情況下，你說，如果換成你……在這種情況下，你應該怎麼辦呢？」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是誰……到底是誰在幕後操縱著一切。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有一張隱在黑暗中的面孔，那人，可能就是我們身邊的某一個人，甚至，非常親近。他能夠知道李漢臣的行蹤，可以暗裡調集死光武器對我們進行攻擊。雖然我們逃脫了，可是，桃源城的那一切，恐怕都已經毀了……

　　這種生死關頭，我卻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很久之前的情景。我和爸爸，還有小弟，一家三口去外面的餐廳用餐。結果小弟很調皮，吃到一半就跑了個沒影。爸爸去找他，我一個人在空中停車場，看著蒼茫的夜色，覺得一陣失落，又覺得很惶恐……那真的是很久之前了。

　　那人越走越近，我擋在李漢臣的身前。不久之前，李漢臣救了我。在我們穿越時空將要落地的時候，他用自己墊在我的身下，保護了我。現在……我也想保護他。

　　「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這樣對我們雙方都好。」

　　我看著他說：「有的時候，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不管結果怎麼樣。」

　　他的聲音冷冷的，很清脆，聽起來年紀並不大：「既然你不想合作，那就得罪了。」

　　我感覺自己連頭皮都緊了起來，這個人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好強。

　　那人的手緩緩抬起，手裡的激光刀緩緩吐出光刃，淡綠的幽微光芒閃爍著亮了起來。那是死亡的閃光，雖然美麗寧靜，卻意味著我的人生，很可能，就要終結在此時此地。我用力睜大眼，想看清楚他的樣子，但是什麼也看不清。

　　那刀上的光映亮了他的臉，那是張非常清秀且年少的臉龐，即使手裡拿著刀，即使那張像古代雕像般的俊秀的臉上沒有表情，可他站在那裡的樣子簡直像一幅畫——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耳邊好像嗡的一聲響，腦子裡一片空白，脫口輕輕喊了一聲：「小謹？」

　　他忽然失手，刀柄哢嗒輕響落在地下，那半截光刃縮了回去。雖然只有那麼一下子的光亮，一刹那間，但是我看到了他的面目，也已經足夠了。

　　「你是……誰？」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抬手在臉上用力抹了幾下，蹭掉那層易膚膏，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我是……蘇諾，你，還認不認得我？」

　　「是……我，我當然認得。」他這麼說了一句，聽起來很呆很傻。我們愣愣地互相望著，誰也沒動。

　　他身後的人既迷惑又不安，低聲鼓噪起來。他如夢初醒一般，回手一揮，那些人頓時全靜了下來。

　　我只覺得自己手腳發軟，如在夢中，戰抖著喊了一聲：「小弟……」

　　他低低地喚了一聲：「姐，怎麼是你？」

　　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身體軟軟地朝前栽倒。他張開手抱住我。

　　我死死地摟著他，用盡了全身力氣，感覺自己的骨頭都發疼了。我想哭，想喊，想要瘋狂地踢打撕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樂瘋了，還是驚傻了，為什麼我的反應一點不都像久別重逢的狂喜。狂是有了，喜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用力捶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地捶，嘴裡模糊地喊著他的名字，可是連我自己也聽不清自己到底喊了什麼。眼睛一片模糊，我用力抹了一下臉，還是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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