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相思未向薄情染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她顧不得這許多,二步並作兩步,在天黑前終於摸到山腳下。

  有過路馬車見她形狀可憐,又是剛巧趕往乾定城,遂答應載她一程。馬車顛簸,泛起心事無數,事到如今,她的出路又在何方?

  進了城,雲清霜謝過了車夫。她不願意回聽雨軒,也不敢去醫館,伸手摸出幾枚銅板,想了想,找了間茶館,尋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叫上一壺清茶,她躲在角落裡自斟自飲,倒也不引人注目。

  心情難以平復,她盼望能聽到一點兒什麼,可又害怕聽到她最擔心的那個結果,一顆心懸在半空不蔔不下。如果事實真是如此,讓她情何以堪。不知何時,茶館忽然熱鬧了起來。

  有人攀在二樓窗前向外張望,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雲清霜把玩著手巾的茶盅,回想起曾經那些甜蜜的、心酸的、美好的、微苦的往昔,心情又沉重了幾分。

  「來了,來了!」趴在窗上那人回過頭興奮地道。

  眾人一窩蜂地擁至窗前。雲清霜個子瘦小,臨窗而坐的她反而被擠了出去。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往旁邊挪了挪。

  「是尉遲駿將軍,好威風啊!」

  「尉遲將軍凱旋,聖蔔一定重重有賞。聽說初雲公主對他青睞有加,或許明天天他就是附馬爺了,哈哈哈。」

  「老將軍後繼有人了。」

  背上的冷汗順著瘦削的肩呷骨淌下,雲清霜死死咬住嘴唇。

  「咦,尉遲駿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帶兵出征?」有人提出質疑。

  雲清霜一愣,扭頭看向那人。

  「兵不厭詐,你懂什麼。」

  「那是迷惑敵人的手段,你小子回去多讀兒年兵書。」

  先前那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

  真相呼之欲出,雲清霜手足冰涼,失了血色的唇不住的發顫。

  「你們快來瞧瞧,聽說還生擒了北辰國的國君,應該就在馬車裡吧?」

  「嘖嘖,沒錯。後面是家眷,人數還真不少。」

  雲清鑽腦中嗡嗡作響,身仁一瞬問沒有了溫度。她沖到窗前,費力擠人人頭攢動的人堆,只一眼,面色蒼白如雪。

  尉遲駿騎在馬上,為數人簇擁著,神清氣爽,志得意滿。他身後是一列的車隊,不少於二十輛,均由重兵守衛。

  腦中一霎間轉過數種念頭,是欺騙、利用、反間計、借刀殺人,一時無從分辨,只是胸中慘痛得似要咳出血來。往前走,看不到出口;朝後退亦無後路。她白勺世界轟然坍塌了。

  手無力地垂落,她緩慢退出茶館,視線所及,背脊猛然一僵。

  柳慕楓就在不遠處注視著她,眼底滿是血絲,神情哀坳、絕望。

  「師父。」她腳下一軟,就這麼跪跌在他面前。

  柳慕楓沒有攙扶她,只冷冷丟了一句,「你隨我來。」

  雲清霜跌跌撞撞地跟著,柳慕楓始終沒有回頭看她。

  柳慕楓負手而立,背影蕭瑟。

  雲清霜眸色黯淡無光。

  「霜兒,你太讓我失望了。」站立許久,柳慕楓道。

  雲清霜一言不發,只斂衣低身跪下。「你背信棄義,謊報軍情,你置北辰國百姓於何地,置聖上於何地,又置為師於何地?」柳慕楓劈頭蓋臉地斥道,措辭極為嚴厲。

  不是這樣的,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啊!雲清霜驚恐地抬起臉。

  「你是北辰國子民,尉遲駿給你下了什麼迷藥,你要幫著他殘害同胞?」柳慕楓看向她的目光難掩厭棄之色。

  雲清霜拼命搖頭,盈盈含淚。

  柳慕楓呼吸沉重,壓抑著滿腔的悲憤和怒意,生生克制住在她臉上摑一巴掌的衝動,恨恨拂袖道:「如今聖上被俘,北辰被滅國,百姓飽受戰亂之苦聊生,軒兒戰死沙場,你可滿意了?」

  如遭五雷轟頂,雲清霜眼神空洞無神,無意識地拽住他的胳膊,喃喃道「師父您說什麼?師兄他怎麼了?」

  柳慕楓厭惡地拂開她,「你害了軒兒,害了聖上不夠,是不是還想害為師和絮兒?」

  雲清霜悲痛欲絕,「師兄武功高強,足以以一當百,他怎麼傳承師父衣缽會死?」

  「天聞國兵力乃北辰十倍之多,他雖浴血奮戰,仍是寡不敵眾。」柳慕楓長長嘆息,老淚縱橫。

  雲清霜渾身的力氣似被抽去,淚水洶湧而下。她再說不出話,只餘嗚咽聲。柳慕楓一把揪起她,怒極之下氣力極大,抓在她手腕上留下大片青紫。雲清霜不敢呼痛,死死咬住嘴唇,心底一片涼意,「師父您殺了我吧。」柳慕楓見她如此神情,心中軟了幾分。他鬆開手,語氣依舊森冷,目光如利劍,「我問你,你送來的情報乃是天聞國將出兵攻打西茗,為何尉遲駿會帶領數十萬兵馬攻進北辰國皇宮?尉遲駿為你所殺,毒發身六的他如何帶兵?如何打仗?北辰國援軍在撞關遭遇尉家軍堵截,全軍覆沒;西茗國兵馬苦守峪嘉關,卻一無所獲。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徒兒全然不知情。」雲清霜除了搖頭,臉上神色越發慘澹。

  柳慕楓眼中赤紅一片,「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他鄙棄道,「你同尉遲駿設下圈套,以他假死來迷惑眾人。隨後他帶領一部分兵馬趁夜悄悄潛人北辰國境內,搶得先機,而聖上因事先得了你的假情報,早已派遣重兵趕去西茗國援戰,皇宮內只餘老弱殘兵。尉遲駿率兵乘虛而入,聖上含恨被俘。尉家軍又事先在撞關設下埋伏,截斷後路,軒兒他……」

  耳邊所有的聲音漸漸遠去,眼前所有的景物仿佛皆失了顏色,雲清霜身體晃了晃,強自支撐著沒有倒下,捂住臉,淚水順著指縫緩緩流淌。

  柳慕楓沉沉一歎,「霜兒,我教徒無方,你讓我有何面目再見聖上?」

  那恨在心底滋生蔓延,一發不可收拾,雲清霜忽地面朝柳慕楓鄭重磕了三個響頭,「師父,徒兒會以實際行動來證明給您看,徒兒並沒有背叛聖上,背叛北辰國。」,

  柳慕楓那一聲嘆息低得兒不可聞,「是尉遲駿利用你的情意,借你口傳遞假情報,是嗎?」

  雲清霜微微領首,恨不能就此死去。

  「如今你能放得下他了?」

  長久的沉寂。

  雲清霜聲音淡薄如霧,「師父,徒兒再不會記得他了。」那終生無望的悲涼,絲絲刻骨。恨他入骨,也恨自己入骨。

  最初不相識,最終不相認。

  幾日後,將軍府張燈結綵,格外熱鬧。

  正值尉遲炯七十大壽,加上祖孫兩代掃平北辰國,立下赫赫戰功,正可謂雙喜臨門。嘉禾帝一高興,下旨晚宴將親臨將軍府為老將軍賀壽。一閏之君親臨非同小叮,這是多人的面子。府內僕人從天亮便開始忙碌,打掃庭院,預備晚宴所需一干食材用具,並幾請來歌舞和戲班助興。

  酉時,熹禾帝攜如今後宮最得寵的莞妃,在一干宮女內侍的簇擁下,徐徐步入將軍府。所有人跪地恭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嘉禾帝人座,抬手道。

  「謝萬歲。」

  眾人依次人席。嘉禾帝左邊為尉遲炯,右首是尉遲駿。尉遲炯是今天的壽星,坐在上座無可厚非,而在場官職在尉遲駿之上的官員比比皆是,他被擁到上座,一來,一舉攻下北辰國他功不可沒,二來,他是燕禾帝身邊的紅人,眾人彼此心照不宣。

  「今日壽星公才是主角,孤也是為賀壽而來,大家都不要太拘謹了,孤先敬老將軍一杯。」蕭子墨笑著舉杯,眉宇間盡是一派自信從容。

  尉遲炯慌忙站起,「謝聖上。」一飲而盡,態度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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