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相思未向薄情染 | 上頁 下頁
七六


  男童沒有絲毫遲疑道,「莊內並無此人。」

  紀慕婷冷笑,「那我們只能自行進莊去找她了。」她尖叫道:「月晨曦,你不敢見我嗎?」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久久回蕩。

  「莊內確實沒有此人,」男童擋住她,客客氣氣道。

  柳絮好奇的打量男童,這位小哥哥,唇紅齒白,竟比女兒家還要漂亮幾分。她俏臉一紅,生平第一次心怦怦直跳。

  男童目不斜視,眼角的餘光將柳絮的動作盡收眼底。活潑可愛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和師妹清霜天生就帶些憂鬱敏感的性子截然不同。

  紀慕婷摸了摸懸在腰際的寶劍,眼中射出駭人光芒,「你不讓開,我就要硬闖了。」她倒不是非要和一名孩童過不去,只不過心意已決,見不到月晨曦誓不甘休。

  男童恭敬作揖,「若前輩執意如此,晚輩也只能奉陪了。」

  正在這時,急匆匆跑來一小姑娘,臉上紅撲撲的,因跑的急了,鼻尖冒出幾顆晶瑩的汗珠。

  她真美,這是她給柳絮留下的第一印象。紀慕婷則直勾勾的望著小姑娘,臉色變的非常難看。

  小姑娘壓低了聲音道:「師兄,娘親讓他們進去。」

  男童不解的瞥了她一眼,但既然月姑姑發了話,他自然不會違背。

  「請吧,」小姑娘在前面帶路,紀慕婷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小姑娘將她們帶到邀月山莊後院,指著一間獨立的院落,「娘親就在那裡。」她沒有再帶路的意思,紀慕婷想一想,讓柳絮留在這裡,自己挺直了腰板,大踏步而去。

  紀慕婷走遠後,柳絮興奮的搓了搓手,圍著小姑娘道:「小姐姐,你長的真好看。你叫什麼名字?」她所居住的村落,多是些目不識丁行為粗俗的莊稼漢的孩子,哪裡見過這般粉雕玉琢談吐斯文的孩童。

  「我叫清霜。」小姑娘雖然不善與人交談,仍是禮貌的應答。

  「小哥哥你呢?」雲清霜面無表情,柳絮討了個沒趣後,將目標轉向男童。

  「沈煜軒。」

  相較與雲清霜的冷談,沈煜軒的表情則生動許多。柳絮纏著他問東問西,沈煜軒有問必答,恰到好處的避免了尷尬。

  到底是孩子心性,交談後,三人也便熟識了。莊內很少有外人來訪,孩童則更少。雲清霜對年齡相差無幾的柳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從廚房捧來平日最愛的點心塞給柳絮,問道:「你來這是想拜師父為師嗎?」

  柳絮搖搖頭,抓了一把糕點,口齒不清的說:「娘親說是來找父親大人。」

  雲清霜和沈煜軒對望一眼,心往下狠狠一墜。

  柳絮並未察覺異樣,她自顧自道:「娘親說有一個女人搶了父親,不讓父親和我們見面,她要我記住她的名字。她叫……」她憨憨一笑,「我記不清了。」

  雲清霜神情複雜難言,她艱澀道:「師兄,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你陪柳絮妹妹說些話吧。」

  沈煜軒的擔心全然掛在臉上,雲清霜視而不見,扭頭走了。

  柳絮抱著點心吃的不亦樂乎,糕餅的碎屑沾在她粉嫩的小臉上,甚是滑稽。沈煜軒搖搖頭,輕手輕腳的替她抹乾淨。

  柳絮正往嘴裡塞最後一塊酥餅,忽然怔怔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沈煜軒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不遠處,紀慕婷緩緩跪下,抱著門框,哭的聲嘶力竭。

  柳絮面上神情起了一絲變化,眉頭微蹙起,她扔掉糕餅,飛也似得沖上前去,把娘親緊緊抱住。

  從這一天起,她將月晨曦和雲清霜的名字牢牢的印刻在了腦海裡。

  (二)

  紀慕婷纏綿病榻已有數日,今天氣色好了些,她下床換上一身湖綠的衣衫,對鏡畫眉,手抖的厲害,好幾次連筆都拿不穩。她輕輕一歎,意興闌珊的扔了筆,「絮兒,娘親怕是再不能照顧你了。」她眼中滿是不舍,柳絮還小,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拋下她,但天意弄人,她無法與天鬥。

  柳絮撲進她懷裡,淚水染濕了衣襟,「娘親不要離開絮兒,娘親不要離開絮兒。」

  紀慕婷撫摸著柳絮烏黑順滑的秀髮,萬般無奈,她又何嘗願意離開愛女。

  柳絮哭的不能自已,娘親是她唯一的親人,除了娘親,世上再無人真心疼愛她。

  「絮兒,去找你父親吧。」紀慕婷猶豫半響,終斷斷續續說出口。

  柳絮將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絮兒不去,絮兒要一直陪在娘的身邊。」

  紀慕婷淚流滿面。她咳出一大口鮮血,將帶血的絹帕藏到身邊,她知道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答應娘,不要讓娘死不瞑目。」

  柳絮捂住她的嘴,她說不出任何的承諾,只能拼命的點頭。

  紀慕婷似乎放下了心,她的身體一歪,軟軟的倒下,握著柳絮的那只手,五指緩慢張開,終無力的垂下。

  柳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楞片刻,爆發出淒厲的哭聲,「娘。」

  紀慕婷走的很安詳,許是夢見了年少時同心愛的人一同遊山玩水對詩賞月的情景,她臉上一直掛著欣慰和釋然的笑意。

  柳絮變賣了身邊所有值錢的首飾,將娘親風光下葬。娘親或許從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但她求一個心安。

  她發誓,娘親和她所受的苦楚,來日她會加倍償還。

  那年,她才十二歲。

  (三)

  後悔嗎?

  柳絮曾多次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從雲清霜手上搶走沈煜軒,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身罷了。當年月晨曦可以搶走父親,她為什麼不能這麼做。

  不,她對於自己做過的事,從不後悔。

  內疚嗎?

  三年來,本就沉默寡言的雲清霜愈發沉靜了。

  很多次,她在雲清霜面前同沈師兄故作親密,為練完功滿頭汗水的師兄擦汗,給他做鞋,贈他親手繡的絹帕,比劍時假裝體力不支跌進他的懷裡……

  這一樁一件,雲清霜看在眼中,無一不是割在她心頭的利刃。每當這時,她總是不聲不響的離開。

  她臉上始終波瀾不驚,像是任何事都激不起她的興趣。柳絮最痛恨她這一點,這並不是她希望見到的。直到有一天她跟蹤雲清霜去了月晨曦現在的住處。

  那是一座近乎全封閉的石屋,留下的一道縫隙是用於遞送飯菜和日常必需用品的。

  柳絮還來不及驚詫,就聽到了雲清霜明顯壓抑的哭聲。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雲清霜在人前暴露脆弱,她低頭捂住臉,肩頭微動,淚水順著指縫徐徐流淌。柳絮心中湧起報復的快感。

  許久,雲清霜抬起臉,尚有淚珠掛在眼角,楚楚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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