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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柳絮隔的遠,聽不清石屋中月晨曦的話語,只見雲清霜不住點頭。未了,她道:「清霜願祝福師兄師妹永結連理,白頭到老。」

  她清澈的嗓音隨風送到柳絮耳中,她一時驚呆了,她一直以為雲清霜恨她,就如同她恨月晨曦母女一般,深入骨髓。說不清心底是何感受,但适才的快感在逐漸消退,一絲悵然莫名攥緊了她的心緒。

  收手嗎?

  柳絮再一次問自己。

  雲清霜心胸廣博,從沒有怪罪她橫插一腳,沈師兄對她呵護有加,溫柔體貼,柳慕楓像是要彌補多年的遺憾也對她投以無微不至的關懷,她似乎可以在他們身上找到久違的親情。

  如果沒有讓她親眼見到這樣的情景,她或許就真的放下了。

  那一夜,處在淺眠狀態下的她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弄醒。她睜大眼,感覺到床榻在晃動,窗櫺亦在「咯咯」作響。她驚恐的坐起,披上一件衣衫匆匆打開門。

  她看到沈煜軒站在不遠處,雙手背負身後,徘徊躊躇。她大喜過望,師兄擔心她會害怕,是來陪伴她的。她剛要開口喚他,暴雨滂沱直下,雷聲轟鳴,炸的人頭痛欲裂。沈煜軒眉頭一皺,急切推開隔壁一間臥房的門,柔聲道:「霜兒,別害怕。」

  柳絮心情掉落穀底。一整夜她獨自一人蜷縮在桌底,聽著外面風雨交加,她手足冰涼,寒徹心扉。

  真相從來都是這麼傷人。

  起身時,她突然哈哈大笑,笑自己的愚蠢,隨即臉色一變,一掌震翻案桌,面上盡是狠戾之色。「雲清霜,你對不住我在先,休怪我無情無義。」

  §卷二:情至深處 曉星殘月 物是人已非 番外二

  他看到父親走著的羊腸小徑,蜿蜒曲折,如同盤旋而上的河流,沒有開始,亦沒有盡頭。

  年幼的孩子尚且只會扯著母親的衣袖言語:「那爹什麼時候會回來?」

  母親低下頭,溫暖的手心抵在他的額頭,微笑如蘭:「駿兒,相信娘。很快,我們一家就能團聚了。」

  懵懂地點著頭,談話的時候,父親的衣角已然消失在視線之中。

  他只依稀記得,山路上火紅的山花爛漫,開遍了田野,一簇簇的好似燃燒的火焰一般,豔烈昂揚。

  母親孫氏病故在他八歲的那一年。

  父親沒有回來。

  他握著母親的手,看到她面容上平和而靜好的笑,黑色的髮絲軟臥在肩頭,聽到她在說著一些他聽不分明的話語,什麼都無法做的少年,也只能將面頰貼緊了母親微涼的手掌,無言以對。

  他緊緊抱著母親,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已經冰冷的身軀。沒人能夠勸的了他,任誰說要將母親安葬,換來的都是他仇恨的眼神。

  直到他被祖父尉遲炯打暈。

  尉遲駿第一次走出了從小生他養他的地方,他隨身的包裹裡小心翼翼收藏著一隻瓦罐,裡面裝的是母親的骨灰。暗自許下承諾,總有一天,他要讓母親的牌位堂堂正正的進到尉遲家族的祠堂供奉香火。

  尉遲炯不承認孫氏的存在,對這個孫兒卻極喜愛。

  尉遲駿被祖父帶回來了父親的故鄉,那個傳說中的名門望族——尉遲家族。

  尉遲是大姓,族裡的叔伯兄長既多且雜,盤根錯枝的關係裡,也藏伏著野心與殺機。

  初入尉遲家的少年,心思坦白,智謀聰穎之餘,卻對人與人之間錯綜複雜的交往並無大識,母親曾告誡他要小心防備,但他畢竟未經那些明槍暗箭的洗禮,終究仍是防不勝防。

  儘管祖父對他關愛有加,但畢竟不可能時時看顧。入家門三月,他就已是大病小病纏身,若非師傅李笑的出現,力排眾議將他帶往怪華佗處醫治,恐怕世間早沒了尉遲駿這個人。

  李笑所教給他的東西,並不僅僅是武學、智謀,更多的是為人處事的道理。

  世道險惡,從深谷中走出的乾淨少年,終於從這樣一個人身上,學到了冷靜、淡漠以及圓滑。

  然而陪伴他整個少年時期的,還有李笑的掌上明珠,他的師妹李兮媯。

  明媚而肆意的兮媯,總是愛穿一身紅衣,習慣執鞭的少女,映襯了他記憶裡父親離開時鋪天蓋地的山花。在她生命裡最繁盛的年華里,亦綻放著如同那山花一般的美好。

  兮媯愛馬,她的坐騎名為縱橫,她曾指著遠處的山嵐,向尉遲駿道:「若有那一日,我定要與心愛之人,踏江而過,縱橫天下。」

  那時,尉遲駿只是含笑注視著師妹雀躍而明淨的面容,目光投向遠處,篤定道:「會有那一天的,如果是阿兮,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兮媯,息媯。與那個戰國時嬌柔的女子不同,兮媯的果敢和放肆,也如同火焰一樣瞬間燎原。

  那時候九歲的尉遲駿生辰裡第一個心願是,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尉遲家門下,第二個則是……

  願我的阿兮永如今日明朗乾淨。

  天不從人願。年幼的鷹終究有一日會長大。

  那一日,尉遲家派人來道尉遲駿的父親病重歸家,要尉遲駿速速回家以盡孝道。

  尉遲駿捏著信去見了李笑,李笑只是歎了口氣,揮罷衣袖道:「你且去吧。」

  已經出落得內斂而沉靜的少年叩首,靜默轉身。

  背後火紅色衣衫的兮媯,臉上尚帶著泥巴,明亮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呆怔地問他:「師兄,你要走了麼?你不要阿兮了麼?」

  尉遲駿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用袖子擦乾淨兮媯臉上的泥巴,溫柔地道:「阿兮一定要等師兄回來。」

  兮媯眼睛裡湧出淚水,一手拍掉他的手,跺腳道:「我再也不要見到師兄了。」轉身哭著跑走的少女,紅衣飛揚而起,似是盛開出的花朵。

  尉遲駿清靜的眼裡微微起了波瀾,亦只是良久地看著兮媯遠去的方向,沉默離去。

  那一年,尉遲駿十二歲。

  然而,當尉遲駿跨入尉遲家大門之時,迎接他的,不過是道道白綾。

  那滿城的繁華猶如舊時大門上的朱漆,仿佛血染一般,濃豔得驚心動魄。然,飛紅之間卻有一聯素白色的飄帶沿著城牆飄揚如柳絮,那連綿相綴的縞素裝飾,被風吹得呼啦作響,隱約透出了沉肅而郁冷的氣息。

  紅與白交相而映,越發沉澱出觸目驚心的絕豔來。

  在四年後的同一天,他的父親,亦追隨母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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