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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我一怔,這才發現他在跟我說話。他的臉色有些白的透明,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容,溫柔而冷漠。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輕輕搖頭,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眼角餘光瞥到祈然平靜的表情,藍眸深如大海,無論多麼努力都望不到底端的那種深。

  我忽然覺得很疲倦,胸口又一陣壓抑的抽痛,轉身離去。

  風中是衣衫的鼓蕩聲,我沒有再回頭去看一眼。

  這兩天我吃的很少,東西都是宮女端進來的,因為不是祈然做的,所以吃不出什麼味道。

  每次出門看到祈然時,他總是很忙,我懶得管他在忙什麼,但一看到那張平靜淡漠的臉,我就不由將所有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裡,默默轉身離去。

  轉身的那一瞬間,我不是沒看到祈然悲涼的表情,深沉的哀傷。可是,我知道他在痛,卻不知道,如何將那痛感同身受。

  於是,我每天越來越少出門,只是因為害怕自己面對那雙藍眸時的無措,所以逃避去面對。

  這兩天,我卻極少看到衛聆風。他會在這裡多留兩天,估計是為了與祈然商討祁依兩國合作的事情。與我應該是無關的,應該……但我每次看到他,還是落荒而逃。

  晚上,超過子時,除了守夜的侍衛,宮裡空蕩蕩的寂靜。我穿過長長的圍廊,在大門侍衛習以為常地注視下,漫步走出皇宮後門。

  不遠處,有人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隨行,我知道那是祈然囑咐他們暗中保護我的,所以並沒有在意。

  岳陽湖邊,徐徐的微風,輕盈飛舞的螢火蟲,月色晴好。我取出特殊的藥劑塗於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渾身頓時彌漫出一陣淡淡的奇香。蚊蟲紛紛離我一米直徑。

  我微微一笑,正待如平日一般在湖邊屈膝坐下,忽地腳步一頓,心頭複雜難辨,默默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娘娘!」一個迅捷的身影猛然出現在我面前,成憂冷峻的臉上,竟仿佛平添了幾分滄桑,兩道濃黑的眉毛緊皺在一起。

  我面色一寒,正待發作,卻見他面露憂色,聲音也波蕩了幾分,「請娘娘務必去看看皇上。」

  我一愣,訥訥地問:「衛聆風他怎麼了?」

  「皇上這幾日來,也會怒,也會笑,甚至會正常的處理政務,協談。可是正因為這樣,屬下才擔心……」

  我眉頭輕皺,抬頭看到成憂滿臉的心痛和憂慮,不由又是一歎,「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我想,衛聆風他有能力調節自己情緒的。」

  「娘娘!」成憂面色一寒,並不很稱他手的長刀猛然橫在我面前,卻又微微一顫,收了回去。他忽然雙膝一屈,竟跪在了我面前,壓低了的聲音哽咽顫抖,「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年,屬下卻是親眼看著皇上獨自一人在宮中變得殘忍、麻木、心機深沉起來的。屬下在這五年中,見過皇上所有的表情,卻在娘娘出現以前,從未見過他真心的笑容……」

  「你起來吧!」我手虛扶了扶,卻沒有碰到他的衣袖,轉身朝著那抹潔白的身影走去。

  傷情

  「你來,是要答應隨朕回去的嗎?」衛聆風看著漆黑閃光的湖面,沒有回頭,卻忽然開口。

  我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漆黑的長髮,月白的束髮錦緞,隨著清風揚起,一點點掃過這星芒的黑夜。這個人,真的在悲傷嗎?怎麼有人可以把自己的傷痛,隱藏得如此深,如此不著痕跡呢?

  衛聆風見我不答,緩緩轉過身來,深邃的目光對上我的,我渾身微微一震。

  他走進兩步,抬手撫上我有些涼意的面孔,一陣溫熱,「冰依,跟朕回去好嗎?」

  我慌忙退後一步,有些尷尬,明明答應了成憂來勸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衛聆風空出的手微微一滯,臉上忽然掠過一抹苦笑,聲音輕柔,「真想就這麼把你綁回去。就算被你憎恨,就算要被祈然追殺,也在所不惜。」

  「我……我回去了。」我猛然又後退一步,真的真的不該答應成憂來這裡的。我能為他做什麼?除了再一次的拒絕,我還能做什麼?

  手腕一緊,我的脫逃半途夭折,全身忽然感覺到柳絮般的溫暖輕柔,鼻中呼吸到淡淡的混合著龍涎的檀香。

  我明明是一個不容易記住他人味道的人,卻終於……還是記住了眼前這個男子的味道。

  我歎了口氣,手推到他胸口,正要使力拒開,卻忽然渾身狠狠一顫。

  那道雖輕卻無比清晰的聲音,一點點傳入我耳中,傳達我心底:「只要一會兒就好。」

  抱著我的手越加緊,緊到仿佛不是想將我融入他體內,而是想將他自己藏入我體內,再不用面對任何的悲傷。

  他的臉緊緊埋在我頸窩,被壓住的髮絲貼住我鎖骨上的皮膚,烙得麻痛。他的手,緊緊環在我腰間,力道大的幾乎要將我生生折斷。

  我沒有辦法動彈半分,是身,也是心。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赤裸裸不遮掩半分的衛聆風,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帝王,要我如何能推開他不管,不顧。

  湖面上粼粼的波光下,若隱若現地映著我們兩個的身影,密不可分的身影。

  可是,我知道,我必須推開。

  「別動!」衛聆風忽然抬起頭,卻將我的臉輕輕按在他胸口,環在我腰間的手變得輕柔卻依然堅決,「冰依,你不是說,人總有軟弱的時候嗎?」

  我微微一怔,抬起頭來看著他俊秀的臉,那裡平靜地流瀉著一點點深沉的哀傷。

  我心裡忽然又柔軟到酸痛了,顫聲道:「衛聆風,你母親的死,很難過嗎?」

  衛聆風猛然收緊了手,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哀沉的聲音,像寒冬的雪花柔柔掃過我耳畔:「冬日游,似水雲雪落滿頭,莫是誰家少年不知愁,縱無心,跌入雲泥,相看……笑不休……」

  滾燙的液體順著我髮絲淌落,我始終沒有抬頭,沒有勇氣去看這個仿佛不該有軟弱的帝王,哭泣的臉。人……總有軟弱的時候,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衛聆風,也許比祈然更痛苦。因為他有著與冷琢夕在一起度過童年的美好記憶,那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感情,最單純的渴望。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要帶走冷琢夕,好好照顧她。

  溫熱的身體,擁緊了我,輕輕顫抖。聲音不是沙啞,也不是哽咽,而是吐字無聲:「冰依,朕變得再強,又有什麼用,連母親都保護不了……」

  我緩緩地伸出顫抖的雙手,終於還是抱住了那具精壯卻脆弱顫抖的身體。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甚至沒有辦法安慰你,只是希望,多少能給你一些溫暖。

  月色,依然靜好。

  「衛聆風。」我抱膝坐在湖邊,掂了掂手裡小巧的鵝卵石,輕輕丟出去,激起一陣水花。

  他同樣坐在湖邊,並排挨著我,淡淡回頭,臉上早已沒了先前失態的悲傷。

  我看著他,眼光專注認真,然後堅定地開口:「我是真的很喜歡祈然。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他的。因為,沒有他,我就沒辦法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衛聆風臉上的神色微微一頓,隨即卻笑得悠然:「你的意思,是否告訴朕,你本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我一愣,隨即有些苦惱地又甩手丟處一塊石子,無奈道:「拜託你聽話聽重點好不好?潛臺詞抓那麼牢做什麼?」

  我拍了拍沾上草屑的手,換上一副凝重的表情對上他,語氣儘量淡定從容,「這麼說吧!衛聆風,我確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因為恰巧碰上時空隧道的異常扭曲,才從我的……家鄉穿越到天和大陸。」

  衛聆風眼中微微露出迷惘之色,我不由暗笑,你也有聽不明白的時候?正了正面色,後面才是重點,我繼續說:「在我們那個世界,沒有皇帝,沒有特權,人人都享有平等的權利。咳……,這些都不是重點。在我們家鄉,男女是平等的,主張自由戀愛,法律規定一夫只能配一妻,當然反過來也一樣。雙方不合,也可經由一方提出離婚……」

  我頓了頓,看向面無表情的衛聆風,有些緊張,也有些頭疼,「那個,衛聆風,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沒有?你是個帝王,註定了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可是我卻是絕不能接受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的。撇開其他的不說,單這一點而言,我們兩個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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